时光如白驹过隙,冯清一诞下一女,名李沅沅。曹国公老年得女,欣喜异常,对冯清一无微不至,关怀备至之余冯清一又觉得少了点什么。好景不长,来不及享受天伦之乐,曹国公府便陷入了困境。
曹国公世子当街纵马,毁伤行人,冲撞了都督佥事周成,后鞭及周成衣襟,周成乃周贵妃胞兄,亦是横行霸道之人,二人竟当街厮打,事态便发酵的不可控制。
周容得知此事,便去圣上面前哭了一通,眼泪不要钱似的掉。
朱昱翊把她揽在怀里,眼泪都擦不尽,一道圣旨下来,世子便入了大理寺。
世子乃宁国公主与曹国公嫡长子,身份尊贵,幼时常随母亲出入宫禁,因而养出了盛气凌人、目中无人的性子。
曹国公一夜之间头发花白,仿佛老了十岁,扶额怒道:“孽子!孽子!”
素日里曹国公是不舍得管教世子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这次世子生死难料,曹国公不思饮食,国公府笼罩着阴沉低迷的气息。冯清一看着曹国公衰毁下去,心里也揪着疼。
人还没救出来,冯清一却把自己困了进去。
“放人?也不是不可以,拿你来换。” 朱昱翊觑了冯清一一眼,眼神没有丝毫眷恋,像是在说无关紧要之事。
冯清一难以置信的看着皇帝,刹时满庭的西府海棠被风刮落,花瓣纷纷,一朵花打在冯清一脸上落下去,碎成了五瓣。
朱昱翊被她惊住了,心脏好像被人用钝刀反反复复的凌迟。
她哭的那样伤心,眼泪一颗一颗的掉,却连丝毫声音都无,像是承受着巨大的悲戚。
他那颗并不坚定的心又动摇了。
朱昱翊知道自己该许下承诺,让她安心,让她知道自己会对她好,护她一世周全。
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朱昱翊看着她簌簌而下的泪珠,憬然有悟,原来女人的眼泪也是尖锐的武器,轻而易举就重创了男人的心房。
重逢太过平静,朱昱翊走时轻描淡写地说:“话只说一遍,没有第二次机会的。”
冯清一咬破了唇,掐断了指甲。
朱昱翊欣赏着她的表情,笑的轻松,“不重要了。没有你,也有别人。”
其后冯清一以极其见不得光又不体面的形式入宫,同日曹国公世子被斩杀于阴冷潮湿的牢狱,曹国公拊膺大恸,一病不起。曹国公府孝衣素服,尽披白装。
冯清一愕然,凝着朱昱翊的双眸里满是恨意。恨到最后化作笑,两腮像天边烧红的云彩,又像人间四月芳菲尽,春红尽谢,呈出一种颓靡的美。她生得貌若西施,这样笑着简直潋滟出无边艳色。
朱昱翊把她圈进怀里,紧紧的抱着她。
大手一挥,朱昱翊画出一片美丽的囚笼,将她圈禁在长宁宫。
其实倘若她不从,他还有一万个法子逼迫她,可真走到了那一步,他发现自己不比冯清一好受多少。
冯清一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言不语,一日瘦过一日,形容枯槁,像一具失了元神的行尸走肉。仰面看海棠时,细细的一段颈项好似随时可折断一般纤弱。
“你想这样直到老死吗?” 朱昱翊看着不死不活的冯清一,语音略显沉重。
冯清一好似六感尽失,眼神毫无波澜,一动不动。
“有时候想干脆成全你好了,有时候又觉得也许还有希望。” 朱昱翊瞥了一眼靛蓝的天,像是在说冯清一,又似在说自己。
情之一字如冰上燃火,火烈则冰融,冰融则火灭。又如谷底开花,海中望月。
他用尽全力,却也无能为力。
春光里一只色彩斑驳的蝴蝶飞来,累了栖在将倾欲坠的西府海棠上,像极了过往岁月斑驳缭乱的残影,花容紧簇却奄奄一息。
冯清一眼睛眨了眨,泪珠盈眶。
后来冯清一不知怎么转了性,得宠的太快,一时后宫尽倾,朱昱翊身侧只余她。
尽管冯清一少言寡语,容色淡淡,然朱昱翊和她呆在一处,便很安心。他隐隐提防着她怕她离开,又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她迷得七荤八素。
她不似别的嫔妃得宠了便恃宠而骄,要官要爵。
她太静,静的像没有生气。
朱昱翊握着她的手,看云卷云舒,日出月落。这是他们之间少有的温情时刻。朱昱翊看着冯清一清晰的侧脸,她离他这样近,触手可及。
这样好的时光,后来回想起来,也只这一天。而这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世子惨遭处死,曹国公抱憾辞世,桩桩件件横在他们当中成了汹涌的沟壑,纵使不提,也是不可抹去的。
冯清一自进宫后再未见过女儿,思念汇成了海,却无扬帆之船。她恨,恨朱昱翊的禁锢和失去的自由。
却也盼着有朝一日能同沅沅相见,不料,直至身死那日都未曾见于女儿一面。
周容在太后面前大哭了一场,太后怜爱般抚着她的后背,安抚道再忍忍,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