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医院时时间已过七点,好在夏季日落晚,天还亮着。披着夕阳,冯子岳愉快地坐上驾驶位,通过车内后视镜确认过后座的向导,他难掩雀跃地挂挡起步,带着副驾驶的杨阳宇猛地后仰,提高速度开往俞麟口中出租屋的方向。
出租屋是哄曲放的说法,这间房的由来可谓艰辛。在俞麟到来前,原主刚买下房不到一年,其中装修就耗费近三个月,他只住了不到半年。此前,原主一直为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而奋斗。
想到这个房子,俞麟自然而然回忆起原主的身世。十一年前,原主十二岁的某一天,两个自私自利的养父母带着他们亲生的孩子,收走家里的一应家具物品,不告而别。留下他穿过的衣服,用过的生活用品,以及他们完全用不上的学习资料。
在他放假回家后,房子已经被陌生人占据。而他常用的被褥衣服被堆积在灰尘里,熟悉的物件书本压在旁边。新住户说,东西摆在这儿好久没人来领,再等几天他要找专门收废品的人来收拾走。原主这才意识到,他被遗弃了。
为丢开这个孩子,养父母家不惜低价抛售房子。受年纪和生活所迫,他一个十二岁的大孩子实在无处可去,只好求助警察。不久后,原主被安排进孤儿院。
一路走来,靠着义务教育和孤儿补贴,也申请过几次助学补助,原主磕磕绊绊上到大学。生活费政府负担部分,可还是不够,他只能少吃少穿,饥一顿饱一顿,一直坚持到成年。
一直以来,原主对家都有股执念。
他想有个属于自己的住处,等有了小家,他还想去找自己的亲人。为此,他攒了很久的钱。好不容易成功后,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他的幸福戛然而止。
之所以俞麟醒来时是在机场,就是因为一条似是而非的寻亲线索。原主还未登机就觉醒昏厥,醒来便成为此时的俞麟。
回忆原主的经历,俞麟只觉得,他的人生仿佛一出悲剧,看似有过美好,但其实一直身处地狱。不是起起落落的人生,是不断下落被撕扯的挣扎求存。
虽然不是自己的经历,可透过记忆看去,俞麟极其代入,仿佛他就是原主,他也同样经历了原主不幸又短暂的一生。
同理心被脑内的记忆刺激着。俞麟越是共情,越是心疼。以至于在回家的一路上,他非常地沉默,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
两个哨兵每每想要开口说话,都会被他身上散发的冷气冻僵,轱辘话涌上嘴边又咽下。来来回回几遭,在一片莫名其妙的氛围中,目的地终于到达。
按照记忆,俞麟带着两个兴致勃勃的哨兵,回到既陌生又熟悉的家。这是原主的家,很小,却足够温馨。
原主努力维护的美好,如今都便宜了现在的俞麟。
咔哒一声打开门,缓步走进去,俞麟环视四周,与记忆中的画面一一对上。两个哨兵来回巡视一圈,对他们各自的落脚地有些始料未及。
“俞哥,我们可以屏息隐匿,”杨阳宇小声说着,眼睛瞟向狭窄的客厅,不好意思地说:“只要俞哥允许,我们随便找个地方就行。”
冯子岳点头称是,他也觉得有些不妥。身处任务执行中,他们要以执行任务为重,个人需求可以降到最低。俞麟住的地方足够一个人,但再加两个就显得有些拥挤。这种情况下,以被保护人为先才是正确的。
两个哨兵都同意,俞麟觉得无所谓,反正就是走个过场,点头说道:
“你们一个去外头,一个留在客厅。”总之,能少一个是一个,不干扰他就行。
“是!”哨兵立正应声。
冯子岳嘻嘻笑着推搡一下杨阳宇,不顾对方反对,直接把他推到门外,顺便关上门。
可怜杨阳宇是个实诚孩子,虽然嘟嘟囔囔地说着不地道,可还是留守在门外,挺直站好,尽忠职守地开始做一名守门护卫。
不再管他们,俞麟直接进入卧室。他要看看原主留下的东西,如果可以,他想收拾起来,为原主做个衣冠冢。
救命之恩一场,除去感恩,俞麟也惋惜原主命途多舛。以他坚韧的品质和勃勃向上的斗志,如果生在富贵家,肯定有顺遂安稳的一生。
卧室内,俞麟开始翻看着原主留下的账本,账本的字迹和他有些相似,所以他看得十分通畅,不至于有字词认不出的情况。
原主没有写日记的习惯,所以哪怕俞麟有完整的记忆,他也无法深入了解这个人的所思所想,只能通过原主留下的一些只言片语来获取信息。
账本中不仅只是数字,还有一些备注,解释每笔钱的去处。琐细的账目厚厚一本,第二本使用过半,每页都字迹工整,日期则一天不落,可见笔者持之以恒的态度。
从原主九九年入学开始,直到现在零五年,俞麟一笔笔地翻过这些账。根据账上的日期和备注,与记忆一点点重合、对比。
原主十八岁后不再接受企业资助,那年的他已经存下一笔小钱,保证他不会在一年内饿死。学费欠下贷款,身披巨债的原主没有丝毫放松,一直到处打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