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近沉正欲说什么,少年直接打断他:“我不跟你说,我跟记者说。”说着,又补充道,“有良心的记者。”
少年的状态不对,好像不满足他的要求,他下一秒就会按下按钮。
抿了下嘴角,陆近沉只能先答应他:“行。”
警戒线外一堆记者,话筒上清清楚楚地标着单位名称,陆近沉刚走出去,记者乌泱泱地涌了过来,举着话筒要采访他。
耳边顿时掀起一阵聒噪。
“安静!”
抬手制止,陆近沉有些头疼,“我先说明情况,商场里炸弹数量未知,现在需要一个头脑清晰不怕死会聊天的记者,你们谁跟我进去?”
“……”
一瞬间鸦雀无声。
单是“不怕死”这个点,就足以劝退所有人。
炸弹数量未知,风险很大,可能会危及生命,谁敢进去,这不是送死么。
警戒线被拉动,扬起又落下。
“我跟你去。”
声音不轻不重,除了利落,听不出别的情绪。
沈青黛不紧不慢地卷着话筒线,塞进乔芊子的手里,在对方一脸紧张地拽住她的时候,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再度开口,“我做过战地记者,在场应该没有人比我够格。”
“不是,沈——”
“诶,沈——”
陆近沉和乔、黄二人都没来得及阻止沈青黛,她拿走黄鹤手里的相机和手麦,提步朝里走,头也不回。
磨了磨牙,陆近沉只好跟上。
白色灯光打在白瓷地板,整个商场大厅宽敞透亮。
沈青黛一步一步,走到最中央。颓丧的少年坐在地上,听到声音便抬起头。他周围一圈炸弹,怀里抱了个大的,身后甚至是没来得及拆完的某个活动舞台。
安静,孤僻,周遭一圈光亮都照不进他的眼眸。
他没有挟持任何人,也没有阻止任何人逃离。
他挟持的是他自己。
当着少年的面调整好相机摆在一边,手麦亮起红灯,被沈青黛放在地上。随后她摘了颈间的工作证,轻轻扔过去,证件稳稳当当地停在少年的腿边。
少年低头,仔细看着工作证,出口的声音很轻,几乎要飘起来:“沈青黛。”他抬头,“你是电视台的记者。”说着又看了眼旁边的相机,“是直播吗?”
闻言,沈青黛歪头看他:“不想上电视?那我关了。”
“不用。”少年制止,“这样就很好。”
和那些激动的嫌疑人不同,他Yin郁低沉,像外面的天气,山雨欲来。也像放任自己溺水的人,连最后一口可能存在的呼吸都放弃了。
凝眸几秒,沈青黛面朝着少年,盘腿坐下:“我们聊聊天吧。”
察觉到少年紧了几分力道的指关节,她笑了下,“放心,我从来不劝谁。”
半晌,她才听到少年不轻不重的一声嗯,很快散在空气里。
视线在少年的校服停留几秒,沈青黛还真就一副唠家常的语气:“你今年多大了?”
少年的表情松动了几分:“十七。”
沈青黛点头:“今天周日,穿了校服背了书包,是准备去上晚修的吧。怎么半路跑来炸商场了?”
她语速很慢,语气很轻,没有任何说教的意味,不会让人感到不适,反而像是对他的行为感到新奇。
少年干裂的唇微微颤抖:“我爸死在这栋楼里,他们根本没有安全措施,相互推卸责任,给报社好处压着所有新闻,他们就是一群无良恶臭的商人!我没办法了,我咽不下这口气。每次路过这栋楼我都好难受,我要炸了这里!”
虽然声音很弱,用词也乱七八糟,但沈青黛捋清了缘由。
他的父亲在修建这栋商场的时候,由于甲方没有做好安全措施,导致他的父亲坠楼离世。
排查拆除所有炸弹,贺焰穿过商场二层走廊,指尖若有似无地敲在栏杆上,随意一瞥,倏然凝眸。
眉间紧蹙,黑色面罩下的表情沉了下来。
贺焰抬手点了下耳机,语气不悦:“谁让她进来的。”
几秒寂静后,陆近沉清了清嗓子:“……我没拦住。”
少年周围一圈炸弹,不是定时炸弹,按钮在他手里。
眯了眯眼,贺焰的视线落在沈青黛身上。
她神情轻松,仿佛不是在爆炸案现场,而是什么民间访谈。
“你才十七岁。”
他听到她说。
少年突兀地笑了声:“是啊,我才十七岁,我没有爸爸了。”
蓦地。
沈青黛瞳孔微缩,心沉了沉。
像是一颗玻璃珠掉进池水里,清脆一声,荡开一圈又一圈涟漪。
贺焰以为沈青黛是受小孩这句话感触,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抚。
却不想,过了几秒,她轻吸一口气,声音平稳,克制着情绪。
“我比你大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