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两度因一念失意堕魔,不知他又能否以一念,清醒过来?
耳际嗡鸣声不绝,谈风月同样深陷在一片怨煞缭绕的戾气之中,同样忍受着各样魔化残肢的纠缠,触目可及之处唯有无尽深黑,背脊处好似仍有雷电正肆虐,传来的阵阵裂痛烧心灼肺。
可他却格外地冷静——甚至好像从未像此刻这般清醒过。
呼吸剧痛,那便摒弃呼吸。手脚沉重,那便抛却了这躯壳。眼前无法视物……凭感觉也能找到那人的心在何方!
凭着一丝坚持,他奋力挣开层层裹来、不断拉扯着他的黑雾残肢,将手伸向前方如魇般的黑暗之中,艰难却坚定地抓住了一只冰凉的手腕,“……找到你……了。”
对上了那人茫然望过来的双眼,他死死强撑着,仍是弯起了几分嘴角,“醒、醒——”
仅仅两字,微弱飘忽,仿若气音,却已使尽了他最后所有的气力。谈风月再撑不住,脑中似有弦一断,意识无限下坠,坠跌进了无垠虚无之中。
……
被围困于聚沧山巅的魔气渐浓渐重,心辉长老极力维持着已开始微微发颤的结界,猛地扭开头去,高声喝问正作法招魂的堑天等人:“如何了?!”
又忽听得他们口中不断诵念的招魂之声乍断,有人口中惊呼:“你们快看!”
众宗人齐齐举目望去,只见那庞然魔物所发出的鬼哭尖啸之音蓦地一断,原本扭动不止的可怖残肢亦是一僵,如同被凭空定住了一般,满场黑雾同样亦是一凝,连风都好似一并滞在了空中。
好似有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息正相撞相斥,一道虚软的青影猛然自那魔怪体内炸出,腾空横扫撞倒了十余丈树木。
情况陡然异变,无人有睱去顾及那被震开的人影,目光只死死盯在那魔物身上,唯恐它再突然发难,唯叶正阑悚然飞身扑了过去,护住了已然陷入昏迷的谈仙尊。
一呼、一吸,一息转眼,风声再度开始呼啸。
众人几要握碎了手中剑柄,屏息翘首望着那魔物,却惊见它周身残肢开始和着污血自高处块块剥落,坠跌入云,融入黑雾。
渐渐地,一道白衣人形自中脱出,虚虚浮立于半空。
周身污血成片滑落,他却看也不看,只怔怔地,僵僵地,扬手在风中虚捞了一把。
那是几片尚未完全燃尽的符纸屑,带着要熄不熄的一点火光,随风无序地飘动着,恍若一只只随风振翅的细小萤虫。
一片半燃着的余烬落在掌心,轻轻翻动着,亮光微弱,垂眼看着,倒真有几分像那日……那老祖以幻术变给他的“夏季”。
望清了半空中那人的容颜,喊话的宗人不觉拔高了些许声调,由惊转喜一般:“招魂醒神之法可行,是秦仙尊!”
得见秦念久褪回了本相,一众宗人无不大出了一口长气,“是秦仙尊!”
“秦仙尊醒了!”
“秦仙尊!……”
如此,便能有解了,只要暂且先稳住他,再——
蓦地,半空中的白衣人远望了过来,两道视线冷冷扫过了满脸惊魂未定的叶正阑、被他护在身后的青衣人,随即又在各宗人面上梭巡而过。
被他这冰寒彻骨的一眼扫得悚然,心辉长老蓦地意识到了不对劲之处,“……不对,魔气仍在,未减分毫啊?!”
伴随着他的话音,秦念久微微抬眼,一道黑雾猛地自他身后炸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辣地扫进了人群,如游蛇般卷上了占刻长老的右臂。
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打了个措手不及,占刻愕然看他,双唇下意识地一碰:“……秦仙尊?”
——难道不觉得可笑么,他还是秦仙尊的时候人人斥责他有心向魔,步步紧逼,如今他真成了魔物,他们却又开始盼望他是“秦仙尊”了。
半空中,秦念久再度垂下了眼帘。
随他垂眼,只听得“嗤”的一声,卷于占刻长老手臂上的黑雾眨眼收束,狠狠一拧,便残忍地将他的手臂分割成了寸段,段段落地。
众人皆是一愣,片刻后,一声惨叫如尖刀般戳入耳孔,温热的鲜血迸发而出。
鲜血成泊,落在地上的半截手掌失力松开,一柄银质的烟杆自中滑落开来,滚入了黑雾之中。
第一百一十六章
在场众人中好歹也有不少曾与秦仙尊并肩作战,从来只见他斩鬼无情,何时见过他对他人出手?!
场面乱且不堪,一池血泊被纷杂脚步踏干,有人面色发青地匆匆再度摆出攻势、有人慌忙上前去搀扶那断了右臂的占刻长老、有人仍难以置信地高呼着“秦仙尊”三字,又被脸色难看的旁人呵斥……
缭乱喧哗之声中,唯有那缕黑雾静静地、称得上温柔地卷起了那柄烟杆,将它送回到了秦念久手上。
银质的烟杆触及掌心,如冰寒凉,又被其中所蕴的灵力浅浅灼痛,犹如火烧。秦念久垂眼看着掌中烟杆,眼底暗涌着的不再是滔天怒意,而只剩下了哀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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