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只听满殿喧哗一霎静了下来,他便也慌忙跟着噤了声,看有十数名小太监提着灯笼躬身步入大殿,尖声报道:“皇上驾到!——”
……
正事当前,秦念久顷刻收起了那副嬉笑的轻浮姿态,随众人一同缓缓拜过,又趁起身的间隙偷眼看向了那人皇。
只见那被众太监簇拥着的皇帝身着龙袍,面貌庄严,身姿板正,举手投足间皆带着一股凛然不可冒犯的威仪,与常人设想中皇帝该有的模样别无二致——面上却浮着一层异样的青白,眉目间亦蕴着一股疲态。
一片鸦雀无声之中,无需近侍搀扶,皇帝稳步走至了高位处,回身扬手,“开宴。”
便有丝竹之声奏响,歌姬舞姬轻摇着莲步鱼贯而入,在一片烟气缭绕中或歌或舞,亦有小太监进出不停地替众人奉上珍馐,斟满美酒。
“……”秦念久谢过替自己斟酒的小太监,轻拽了拽谈风月的袖沿,不确定地用气声道:“……他方才说话的时候,是不是……”
谈风月神色略显冷凝地远望着那高位上的皇帝,“他说话时,口中似是呼出了些寒雾。”
那白雾虽仅有薄且轻淡的一缕,不过转瞬便融入了殿中飘绕的烟气,十分难以令人察觉,却没能逃过他的法眼。
什么人的气息会如此之Yin寒?
——阳寿已尽之人。
印证了他们之前的推测,秦念久并无意外,只低低叹道:“唉,这下可棘手了……”
无论那国师无名究竟是徐晏清与否,若说是他施了什么禁术加害于人皇,那事情倒好办,只需设法将其诛灭、或是将其扭送首宗即可,可偏偏他是在替人皇续命……这若是将他杀了或捉了,那人皇不也就一命呜呼了么!
谈风月与他想到了一处去,垂眼陷入了沉思,他则撑着下巴兀自苦恼,头微微一偏,竟见那皇帝身畔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多出了一个人,一袭黑袍,面戴黑纱——
秦念久眼盯着那人,僵僵拿手肘捅了捅谈风月,叫他回神,“国、国师……”
……原在他的设想中,这国师无名既有逆命之能,又能教皇家世代信服于他,怎么都该是副丰神俊逸、仙风道骨的模样,可那黑袍人却极尽瘦削,佝偻得骨骼都有些变形了似的,仿佛一张被揉皱成团的黑纸般缩在座上,露于面纱之外的一双眼睛里只有眼白,不见瞳仁,像两枚苍白的鱼目嵌在人脸上,不知正静静空望着何处。
“……”脑中再度浮现出了宫不妄梦中那位身姿挺拔、温润如玉的蓝衣师兄,秦念久略有些瞠目地看着那国师,纳罕莫名,“……这也……他也……半点不像那徐晏清啊……?”
第八十六章
皇帝近处凭空多出了一个人,一众官员却都似见怪不怪了般,只自顾饮酒说笑,也没有要起身参拜的意思,想来该是没有这项规矩。
换言之,这国师的地位在朝中似是并不太高。
满殿喧哗之中,唯有谈秦与傅断水三人正静默地远远打量着那黑袍国师。
其中秦念久满载疑惑的目光可谓最为放肆。
不怪他心有疑虑,这国师无名的形象实在与那蓝衣师兄相去甚远,甚至可以说是毫不相干了……
他偷望着国师那双空洞的白瞳,小声与谈风月道:“……他这是……瞎的?”
谈风月面上无甚惊讶,漠然以气音道:“按宫不妄的说法,施禁术之人必遭天道所杀。这国师施尽了禁术,做出那般伤天害理的恶事,想必也应当受足了反噬……还能喘气都已算他有能耐了,变成这副痨鬼模样、瞎了眼睛,倒也不出奇。”
……瞧见对方这样病瘦无力,尚还未开战,自己这边的士气不免就先减了三分。秦念久仰头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惆怅道:“这集老弱病残于一身的……”
……若真要与他斗起来,总感觉有些胜之不武。
外形孱弱可不代表能力不强,谈风月薄唇一抿,正想说些什么,忽见有两个小太监垂首提着酒壶上前来替他们斟酒,便拉秦念久收回了视线,若无其事地夹了一筷子菜给他,“我尝这个不错。”
清澈酒ye自壶中流续而下,空杯渐满。秦念久胡乱将满脑思绪塞进了心底,垂眼尝着谈风月夹来的小菜,头也不抬地向那正给他斟酒的小太监道了声谢。
却听一道熟悉的声线咬牙切齿地头顶传来,“……仙友客气。”
“……”秦念久咀嚼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去,便与那两个作太监打扮、满脸生无可恋的小叶子对上了眼,“……是你们啊?”
一读他们面上神情,不消说,定又是太子未曾事先与他们言明的“安排”了。
叶尽逐本来还想着他们两个兴许会被安排成宫中侍卫——都已算屈就了,却不想那太子当真可恶!说什么如此才能名正言顺地近国师的身,方便探查……呸!要不是看在大师兄的面子上,他早翻脸了!
要知道他们二人实是长老之子,在玉烟宗里的地位可一点也不比人皇太子低,冒宗门之大不韪来了皇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