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展颜的生活如旧。
他照例上课,吃饭,睡觉,自习,有时去图书馆。偶尔会遇到徐澈,他们微笑着对对方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彼此眼中有一丝光亮交汇,然后又慢慢散开,融化在室内的光晕里。
赵展颜的生活就是这样简单到枯燥。直到有一天一个女同学递给了他一封信,她的脸上挂着一缕欣慰的微笑,令赵展颜感到,有一点点毛骨悚然。“加油。”她握起拳头,做了一个鼓劲的手势,眼神里藏不住宛若母亲般的慈爱。
赵展颜低下头看了看信封,没什么特别,一看就是超市随便买的。他怀疑这是不是某人的恶作剧,结果让同学以为是他收到了情书。
他翻到正面,信封光秃秃的,图穷匕见连个邮票都没有贴,打准了根本不需要邮差送的主意。寄信人那一栏龙飞凤舞地写着徐澈两个大字。
赵展颜不觉有些好笑,这确实是徐澈干得出来的事。明明就在一个学校,却要千方百折地寄信过来,仿佛他们天各一方,实际上,就算天各一方,如今也有层出不穷的通信手段,无限的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天涯若比邻”早已不是空谈了,徐澈却偏偏喜欢用古老到快进博物馆的手段向赵展颜致以问候。
而且他真的只是致以问候而已,有的时候一封信短的只有一两句话,更多时候则是一些零零碎碎的抱怨,或者是谈及与他生活有关的一些小的不能再小的细节。
赵展颜将信纸抽出来,一行一行认真地阅读,从徐澈的信中,他得知了很多很多有关他的事。
比如说,徐澈有一个叫孙方即的发小,他总会在信里提及这个名字很多次,有时是孙方即在游戏里害他输了,有时是他们说好一起完成作业结果孙方即摆烂了——虽然最后一天他被迫被徐澈拉起熬了一个通宵在死线前将东西赶了出来。尽管徐澈提及孙方即这个名字时,总是满满的嫌弃,仿佛对方是什么扶不上墙的烂泥似的,但从信的内容中,赵展颜猜测,他们应当是相当处得来的死党。
死党,从小玩到大的那种,时间不曾将他们的友谊洗涤褪色。那是赵展颜从未体会过的友谊,心底深处,不能说对此毫无渴望。
徐澈会那样写给赵展颜“我觉得你比孙方即强多了!”然后巴拉巴拉数落对方一堆无伤大雅的缺点。
赵展颜看到那样的话,总是忍不住想写给他:“其实我很羡慕你。”
但他从来没有写过。
除此之外,在信中,徐澈告诉他,他想练字。
“练字?”不知为何徐澈会有这么养生修性的想法。
徐澈回答他因为他很喜欢赵展颜回复他的信中的字体。“要是我的字能跟你一样,我高中那会就不会被老师强迫每个暑假写字帖了。”徐澈对于练字这件事有着鲜血淋漓的惨痛回忆,按道理,他本来是终生不会想再受一次性写完几管水笔芯的折磨了,可他却出人意料地,觉得赵展颜工巧娟秀的字迹,美丽的让人想珍藏。赵展颜的字迹并不同于女生的过分小巧Jing致,一个个排版得体,笔画舒展,仔细还可以看到力透纸背的笔锋。
不知道赵展颜以后毕业了,写在病人病历本上的字,会不会也和他在给徐澈的信上的一样宛若艺术品,徐澈用指尖婆娑着信纸,想道。赵展颜的字跟他的手太相称了,徐澈不可能拥有跟赵展颜一样的手,但他或许可以模仿出他的字,他想试试。
赵展颜没有给徐澈的热情泼凉水,毕竟徐澈又不是想成为书法家。他只是略感迷惑地发现徐澈的笔迹莫名其妙地跟他一样有了笔锋。
就在日复一日的交往中,他们熟稔起来,徐澈没课时,就会到医学院找他。于是他得知了赵展颜向来是一个人去食堂的,因此他过来时如果赶上中午,会给赵展颜带饭。
“这也太麻烦你了。”
赵展颜皱着眉看向桌面上摆着的菜肴,刚刚从食堂里热气腾腾地装好,又被徐澈装在自行车里尽可能快地送到他面前。
“没事,顺路的,我们是朋友嘛。”徐澈夹起一块红烧rou放在赵展颜碗里。一个人去食堂总归是太冷清了些,尤其是被包围在成双成对的男男女女中间,恋爱的酸臭味熏得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徐澈觉得赵展颜实在是可怜的紧。
记得他第一次来到医学院的时候,人生地不熟,随便拉了一个看样子是大一的学妹问她认不认识赵展颜。好端端走在路上被人拉住问东问西,学妹一脸不高兴,见徐澈眼神真挚,长得也还算不错,紧紧抿着的的嘴角才松了些。那间教室,她的头顺着方向点了点。“竟然有人找他,我还以为那是个不与人打交道的怪人呢。”徐澈连声道谢,沿着通道继续往里走,暗暗思索着女生的话。真难得,他记得,医学院向来出产俊男靓女,一个个又多是学霸,因此脱单率常年位列前茅,走在一楼的时候他就见识了不知多少对三三两两的情侣,而赵展颜竟然孤寡到被本系的学生视作怪人。
那是得有多孤寡。
徐澈想到这里觉得又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他决定以后多来这里逛逛,只要他有空。他要多陪陪赵展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