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牙齿到了十三岁还在换,每次痛得不愿意吃饭,就会仰起头,将口张给他看,教圣上伸手进来摇晃一下那摇摇欲坠却又迟迟不肯掉落的牙齿,让他来安慰自己。
后来又是天葵,她也头痛地去问圣上,为什么她一个月要流六七日的血,能不能请太医给她开止血的药。
甚至她还很苦恼于身前的痛感,认真和圣上讨论为什么她要长得像是成年宫娥那般起伏有致,就得时不时疼一下,难道就像外面送到宫里的甜桃,捏成软桃再吃,桃子也会痛吗?
圣上一直很耐心地参与她的长成,对她这些求爱求怜之举或许也曾觉得过尴尬,但最终还是会逐一告诉她怎么一回事,她听过女郎们之间说起,总觉得月事是极令人难以向外人启齿的事情,只与母亲和姐妹们讨论,连父亲和哥哥都不能告诉。
圣上不是她的父亲,也不是她的亲哥哥,却是最叫她依赖的人,她完全不觉得将这些隐秘的事情告诉自己最亲近的人有什么问题,然而今日,她忽然就觉得羞于开口了。
原来圣上之前会拒绝与她的亲密举止,说她长大了,她只是很不高兴得不到他的爱怜,但是现在却觉出来了一点。
或许她是真的长大了。
圣上因为杨徽音之前的举动,倒也不避讳她的月事,他沉思片刻:“按理来说,你不该是这两日来月事。”
就算是来,她吃冰似乎听起来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身边人也依顺着她,总该改正。
杨徽音却出言打断了圣上,她将被子盖回来,心虚转过身道:“圣人,我能不能不和您说。”
从前都是她迫不及待地分享所有经历,但是今日杨徽音却很是抗拒和皇帝聊有关这方面的事情。
或许人年少总会有一段相对气盛的过往,她之前一直都是很乖的,但现在却有了些别扭的烦躁,她想自己明明是没有道理的,或许还该认一个错,但却还是这样生气。
圣上原本时常制止这个女孩子的过分亲昵,但知道她心里还是个小孩子,他却须得避嫌。
但她忽然扭过身去,气氛一时便冷到了谷底。
圣上默了几息,隔着丝衾拍了拍她的臂膊:“那你再睡一会儿,朕先回紫宸殿去,等醒了叫人送膳进来。”
杨徽音记得圣上方才是要与她一同用膳的,现在却起身要走,忽然那份别扭就被惶恐压住,她立刻转过来握住他的手腕,忽而哀求:“我方才那样和圣人说话,圣人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没什么好生气的,”圣上将她的手从自己腕上取下,重新掖回被里:“睡一会儿罢,朕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忙。”
“那您是还生气我看那些不正经的书,”杨徽音在这一桩上确实不够循规蹈矩,她能听得出来,圣上的国事不过是借口:“您刚才还说和我一起用膳的,现在变卦,不是因为生气,那还能是因为什么?”
圣上看到那书的时候固然有一瞬间的震惊与不满,然而看了看她逐渐褪去稚气的面容,却也没什么可指摘的。
她这个年纪其实早早就该议亲,现下嫁人也使得,那是在天子的授意下,女傅们教随国公府迫于情面,又将她多留几年在宫中。
他总是矛盾的,既不愿意引诱无知的女郎,也不情愿随国公府替她尽快选一个年龄相仿的夫婿。
从前圣上还能借口是她心性未成,自己也多次说过不愿意嫁人,但现在却也逐渐认识到她的不一样。
小孩子说的话怎么会有定准,她对男女之间的事情总归还是会产生好奇的。
“瑟瑟长大,总会有些不想叫外人知晓的心事,”圣上很是温和地看着她,“这些事原本就不该朕一个男子来问,瑟瑟从前不懂事,现在懂事不愿意回答也是常理,以后朕知道分寸,都不会再问了。”
他似乎从来都是这样无底线地宽容她,就算是她隐瞒耍赖甚至还要发脾气,圣上还是一样温柔地看着她,然而杨徽音却莫名觉得两人之间已经有了许多隔障,不复往日的亲密无间,无所不谈。
这叫她觉得很是害怕,圣上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事无巨细地关心她,也不情愿再陪她吃饭,陪她玩了。
“圣人别走,您怎么会是外人呢?”
她几乎毫不迟疑地挣扎起身,环住了圣上的腰身,仍在发烫的额头伏在他身前冰冷的刺绣图案上,声音都带了哽咽,“我从来都不把圣人当作外人的,是您从没教过我这些男女之事,我瞧见了难免觉得新奇。”
“以后我不看了,再也不会看了,您别这样走开,”她顾不得羞惭,将自己不大情愿说与圣上的部分据实以告:“我看那个受了冷风,但睡着的时候却发了一场热,汗涔涔的,下面还排露,连衣裤都弄脏了,脸上烧得厉害,就想降一降温。”
她知道那不是便溺,自己也早过了那个控制不住的幼儿时期,但是却有一片濡shi。
“圣人,我没有脸和别人说这些,”她那一汪秋水几乎可怜得叫人不忍心拒绝她的哀求:“以后我只和圣人说,您来教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