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果蔬深加工公司进入破产清算程序,无力偿还各方债务,只能用实物资产进行折算。华夏集团是该公司的债主之一,沈庭璋让市场部先行接洽,再由财务部跟进。
果蔬深加工公司在郊外有个种植基地,集研发、生产、营销和物流于一体。前些年它处在巅峰期,跟旅游机构搞联营,开设了观光路线,游客们可参观产品生产全过程,还有采摘和游船等亲子项目。
种植基地依山傍水,配有多家茶楼和餐厅,是个消暑的好去处。周忆南记起唐粒工位上的栀子花,让助理去找唐粒的主管,抽调前台新人协助盘点工作。
商业上以物抵账很普遍,市场部出动了20多个人,唐粒和几名同事一同出发去种植基地。一个半小时后,众人到达物流园,投入工作中。
周忆南和对方的财务核账,结束后将近下午5点。协助盘点工作的新人不辱使命,交出了其清如水的统计表格,周忆南的助理让他们随意转转,晚餐时间还没到。
对方财务人员陪同周忆南和助理喝茶,茶室在湖边,门廊种了金银花,香气熏人。不远处是石榴园,远未到成熟期,但新人们的劲头很高,玩玩闹闹拍拍照,周忆南望过去,石榴园西侧有几棵二三十年的栀子花,有人跟唐粒说了吧。
7月是云州的梅雨季,这几天雨水连绵,早上才下了一场,快中午才停,石榴园处处水洼。唐粒循着服务人员的提示,去找栀子花,郁菲等人嫌远,牌兴更浓:“你找到给我们带几朵!”
穿过整个石榴园,唐粒见着了栀子花,每棵都长得很茂盛,缀满花朵,香得她恨不得就地打几个滚,只恨背包不够大,装不了太多。
栀子花是唐粒的母亲最喜欢的花,她在窗台种了两盆,每逢花开,就掐下两三朵,别在自己和女儿的扣眼里。唐粒更喜欢戴在头发上,觉得自己香香的。
唐粒尽挑花骨朵,拿回家能多看两天,装满一只背包,她往回走,突然有几个小男孩飞跑而至,嘴里发出“噢噢”声。
为首穿海魂衫的小男孩逮着了一只鸟,用毛线绑住它的腿,当成风筝放。鸟儿扑腾着翅膀,细羽乱飞,惊惶得飞不起来,几乎是被拖行。唐粒掏出背包里的剪刀冲过去,谢天谢地,今天来盘存,她和同事都带了工具。
斜刺杀出程咬金,小男孩们怪叫乱跑。唐粒百米冲刺,一剪刀下去,弄断了毛线,跳起来拽住另一头。
鸟儿惊吓不已,一头栽倒,唐粒飞扑,把它从水洼里捞起,脚下一崴,跪到在地。
穿海魂衫的小男孩最多五六岁大,手上只剩线头,哇地哭了,他想踹唐粒,唐粒虚晃剪刀,他哭着跑了。
小男孩都跑掉了,唐粒小心地捧住鸟儿,它身体温热,不停发颤,左腿上被小男孩打了死结。唐粒用剪刀一点点弄开毛线,仔细查看它有没有受伤。
左腿绑缚被解开,鸟儿懵了一下,扇动着翅膀,唐粒摊开手心,它转着脑袋,忽地低头啄了啄她的手。就在唐粒以为它受伤飞不了的时候,它展翅飞起。
鸟儿起初飞得还不平稳,很快就飞得远了。唐粒目送它离去,低头看看一双脏污的手,摇摇头。
天已黄昏,石榴树下,公司员工打牌的打牌,打羽毛球的打羽毛球,但不见唐粒的身影。周忆南看看腕表,她独自走开有大半个小时了。
唐粒落了单,周忆南穿行在石榴园里去寻她。读大学时,唐粒就爱冒险,胆子很大。周忆南见过她骑着同学的大摩托呼啸过午夜街头,也听过她对人传授熄灯后如何翻院墙回宿舍的经验。她像石缝里长出的植物,探头探脑地感受着阳光雨露,恣意伸展,不管不顾,就是要开出花来,非开不可。
一口深井前,唐粒把绳索拴在木桶上,沉进井里打水。她怕溅到身上,有几分吃力地提起来,双手颤巍巍。
周忆南顿住脚步,唐粒摔到水洼里了,两只手掌脏乎乎的,牛仔裤膝盖上也有几处醒目的泥印。他快速看了几眼,还好,应该没摔伤。
唐粒有所觉,偏头望来,呼吸微滞:“周总监。”
木桶边上的水盆里,搁着葫芦瓢,周忆南走来,拿起它,躬身从木桶里舀出水,以目光示意唐粒洗手。
井水沁凉,涓涓滴落在水盆里。唐粒搓洗着手,微微眩晕,一颗心像被花瓣拂过,又软乎,又细痒。这样的接近,两人同学那一年有过数次,都是在篮球场,有时是捡起篮球递给周忆南,有时是送一瓶水。
周忆南喝过自己送的几次水,这算不算是涌泉相报?唐粒胡思乱想,想抬头看他,但心跳得震耳欲聋,怕他听见,只敢盯着他的一双手看。
今天周忆南穿的是深蓝色衬衫,天气热,他把袖口挽上去,露出小臂,手腕的骨节突出,左手戴了一块表盘很大的机械表,是一双大而平直的手,指节有伤痕。
彩霞漫天,栀子花香在彼此周身隐隐缠绕。唐粒洗得很细致,指尖插入指缝,缓缓向上,捋过指背,回环游弋,像痴缠的鱼水之欢,周忆南抬臂浇着水,浅声问:“喜欢栀子花?”
每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