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醒来的时候,浪人并不在场。
梅睁开眼看到的便是陌生的天花板,借着昏暗的光线看清了屋内的摆设——
狭小的空间里除了身下的一床床铺以外别无他物,甚至与她在花屋住的房间相比都显得寒酸,卖身之后被当作下任花魁培养的她在物质上并没有被亏待,至少比住在垃圾堆里要好上太多。
梅的脑袋仍然在一抽一抽的作痛,她努力的用自己不太清醒的脑子回忆着来到这里之前的经过,在一阵眩晕中,她模模糊糊的记起来自己刺伤了侮辱哥哥的武士,然后就被前来寻仇的武士绑起来要烧死她——谁救了她?
一张胡子拉碴的帅脸挤进她的脑海,烟熏火燎之中她的眼睛被泪水糊满,梅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以这种方式逃离花街,老鸨的尖叫声和其它嘈杂的声音都已淡去,梅大了眼睛,却只能看清楚男人长满胡子的下巴,男人爽朗的笑声飘进梅的耳朵里,一股隐秘的渴望便从她死寂的心里破土而出,使她揪紧了男人的衣襟,像一只蜷缩在母亲怀里的幼猫安静下来,冬日里的寒风呼呼的刮着,从男人的胸膛传来的滚烫的温度驱散了刺骨的寒意,也安抚了梅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她在逃跑的颠簸中感到了阵阵的困意,怀揣着复杂的感情昏过去了,手却一直紧紧的拽着男人的衣服。
梅仍在努力的在脑子里捋顺这些突然发生事件之间的关系,对于一个十三岁的生存在花街的女孩而言,看到浪人在自己面前砍死了武士大人,第一反应不是恐惧,而是一种类似于复仇的畅快之感,梅用她小小的脑袋想着,侮辱哥哥的武士被浪人杀了,所以浪人便是好人。更何况浪人救了自己的性命,果然长的好看的自己是受上天偏爱的!路过的浪人看着美丽的自己被伤害也会打抱不平!
梅的小脑袋开始胡思乱想了,在此之前她从来不奢望有人会对她和哥哥伸出援手,即使有也是不怀好意的贪图她的美貌,一朵长在污泥里的花,有人希望把它摘下来仔细把玩,却不管花离开了根之后的死活,有的人只是像嗡嗡叫的苍蝇,围在花苞附近好像这样自己也变成芳香的益虫了,有的人爱花护花也只是为了彰显自己的虚假的”仁慈“
梅想着,既然浪人救了她,不管怎样都是对她有想法的,她不觉得拿身体去换取强者的怜悯是一件羞耻的事情,即使她此前并没有做过这些事情,可是老鸨也教过她如何去讨男人的欢心去勾引男人让他们为自己死去活来,而且,而且,如果能够用这种方式让浪人对自己产生留恋之情,自己和哥哥就能逃离那个人吃人的地狱了!梅自以为想出了一条绝妙的点子,她觉得自己现在充满了干劲,只要想象一下自己和哥哥之后能够不再被人欺负,每天都能吃上白米饭和rou干的生活,梅就恨不得现在立刻把浪人就地扑到,以前的她没有别的想法,现在有一条蛛丝垂下来,就垂在她的面前,不管怎样,梅都决心要抓住它,不惜一切代价的往上爬。
想到这里,梅慌里慌张地摸上自己的脸,因为没有镜子所以只能仔仔细细的用手指摩挲着检查,这是她唯一的筹码,也是她不幸的源头。梅急匆匆的动作,随着渐进的脚步声而收敛,她摆出乖顺的姿态,准备俘获来人的青睐。
障子门被刷的一下拉开,浪人一手举着灯盏一手端着盛着晚饭的木盘,大张旗鼓的进入了这个狭小的房间,本就昏暗的房间在聊胜于无的灯火照映之下变得更加的幽暗。
浪人把木盘放下,盘着腿大刺刺的坐在梅的旁边,油灯的光被他庞大的身躯挡住一大半,借着这微弱的灯光,梅看见浪人的脸上浮现着一种她捉摸不透的神情,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的脸看,梅突然就感到了些许的害怕,也许是因为浪人强壮的身躯像座小山一样矗立在她面前,又或是房间墙上倒影出来的层层叠叠的灰影像极了鬼魅,梅又开始不自觉的紧张了,明明给自己打过气了,事到临头却仍然会有点想要逃跑,如果哥哥在就好了,梅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对,把马上要掉出眼眶的眼泪憋了回去,她已经决心做一个强大的女人,所以不可以在除了哥哥以外的人面前掉眼泪。
浪人看着房间内越发凝重的气氛摸不着头脑,难道自己长得就这么吓人吗,他摸了摸自己的刚留了几个月的胡子,邋里邋遢的甚得他心意。浪人看着眼前的小女孩,想到了自己早夭的妹妹,都是一样的惹人怜爱,一样的命运多舛。
浪人的同情心泛滥了几秒钟,他看着她,就想到了花掉的不菲诊金和后续接踵而来的麻烦,虽然她很惨,但是浪人也不是慈善家,他能做到的就只有碰巧救下她一次,之后呢?死掉的武士倒是最好处理的,浪人之间的残杀找个复仇大义的理由就糊弄过去了,丢了预备花魁的老鸨绝对会死缠烂打,除非他现在就带着女孩一走了之,逃到别的地方去,不然往后闹到报官麻烦就大了,他自己身上背着多少张通缉令自己都不清楚,难得的混进了大城市里温柔乡还没躺热乎呢又要跑路去过去山野求生的日子吗。
浪人打定了主意,明早就把女孩送回去,但是在此之前还是要吃饭的,所以浪人给她送来了晚饭。
梅在浪人的注视下,战战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