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知道,自己在秀秀那里,似乎被分成了几段。
二哥哥,崔道之,还有……陛下。
崔道之走到太医丞跟前,神色不明,“有什么话,照实说。”
太医丞战战兢兢,“……是,依臣之见,娘娘她……从前脑后之伤复发,怕是记忆受损,昏昏沉沉,不认得人,若是长此以往,于娘娘的身子无益……”
他用词已经十分谨慎,却还是叫崔道之脸色一变。
太医丞将头垂得更低:“臣的意思是……娘娘因为心中郁气而引发旧伤,若放任下去,不但会影响皇嗣,更有甚者,会影响娘娘自己的性命……”
“臣纵使开再多的药方,也只是治标不治本,要想彻底治好娘娘,还是要了结娘娘心中郁气,方为妥当。”
崔道之嗓子眼里似乎被什么东西堵着,有些呼吸不上来。
原来,她这些日子不是在报复他,而是当真生了病。
郁结于心……
她心中的郁结是什么,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明白。
烛光不断闪动,崔道之的脸隐没在Yin影里,有些晦暗不明。
仿佛过了数百年之久,崔道之方才开口:
“用尽你们毕生所能,务必将皇后医好,下去吧……”
他似乎有些疲惫,说完,便起了身,却没有往里间里走,而是穿着月白宽袍寝衣走了出去。
已经快入冬,冷风将他的衣袍吹得飒飒作响,月亮高高挂在天上,同他在端州时看到的一模一样。
一切好似都没变,可是又像是全变了。
宫灯照耀下,天空开始飘起片片雪花,身后的内监举着大氅跪在地上。
“陛下,陛下——!下雪了,外头冷,您好歹把大氅披上……哎?陛下——?”
他话还未说完,便瞧见崔道之已经抬脚离去,身影消失在茫茫大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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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道之跪在佛堂,身影单薄,自秀秀有孕以来,朝堂的事和秀秀的事,一起压在他身上,压得他更加沉默寡言。
太后一步步进来,在他身边停住,将方才宫人拿着的那件大氅披在他肩上。
“孩子,你在求什么?”
他从前,从不相信神佛一说。
求什么?
此时连崔道之自己也有些许迷茫。
半晌,他缓缓张口:“求她快乐,平安。”
他已经不再想着她能一直待在他身边,只求她无事,平安就好,可是他却好似一直给她带来痛苦,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Jing神上的。
太后手抚上他肩膀,叹了口气。
“太医都跟我说了,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崔道之不语。
太后拍拍他的肩膀,将手收回去,“你们还年轻,未来还有好几十年的路要走,放过彼此,对你们两个都好。”
说完这句,她便不再多言,扶着李嬷嬷的手离开。
在她走后,崔道之无声地缓缓张口:
“娘,我舍不得。”
他舍不得秀秀,可是舍不得又能怎么样呢,与之相比,他更不能忍受秀秀出事,光是想想,都觉得手脚冰凉。
其实,他们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一切都是他在强求而已……
崔道之一直在佛堂里跪到天亮,等到出去时,外头银装素裹,已经换了一番天地。
他问了秀秀的情况,得知她如今正安稳睡着,便点了点头,不再作声,只是如常般换衣上朝。
等到回来时,他没有像往常般乘坐轿撵,而是一步步走往秀秀的寝宫。
茫茫大雪里,崔道之走得极慢,靴子陷在雪地里,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他忽然想起很久之前,秀秀踩着雪给他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
“二哥哥,下雪啦,新年好呀。”
崔道之抬头,只见一片银白之中,有点点红墙绿瓦显现出来,殿宇高耸,代表皇权的无上荣耀。
这里是皇宫,那个两人一起生活的小院子早就随着时光远去了。
一炷香的路,崔道之走了足足有半个时辰,待到到了殿门口,他站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
“陛下?”身后的宫人在提醒他。
崔道之垂眼,抬脚进门,绣着金龙的黑靴踩在毯子上,落地无声。
秀秀已经醒了,正在宫人的帮助下用膳。
她看见他,两人对视,一时相顾无言。
崔道之等她用完膳,宫人都下去了,才坐在拔步床上,拉着秀秀的手问她:“还好么?”
秀秀点头:“好,孩子还在,陛下不必担心。”
崔道之不知心里是何滋味,他抿了抿唇,点头:“我不担心。”
他的手很凉,深怕自己会冰着她,却还是紧紧拉着她的指尖不放手。
屋里的银炭‘噼啪’一声响。
崔道之终于松开秀秀的手,将头转过去,看向屋内的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