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朝果然如众人所言,没有超过三年的气数。事实上,次年景军就攻下了京城,有着数百年传承的长岁宫宫门被粗暴地打开,黄花梨雕花木门倒在地上,留下缺口供人进出。
暴君畏惧天下人的怒火,在景军入京后就上吊自杀,还逼迫嫔妃、宫女、内侍服毒,为他的黄泉路陪葬。金碧辉煌的大殿尸体遍布,景军却无一把刀沾血。
姜钰目眦欲裂,手按在刀把上,青筋暴起。他与暴君有血海深仇,对方却轻易逃脱了惩罚,还拉上了无数无辜人陪葬。
看着他通红的愤怒双眼,傅修明叹了口气,把自己的手搭在他手背上,将那只手从刀上扯下来。
“你能走到这里,已经做得很好了,比任何人都好。”他笨拙地安慰着,“接下来还有很多地方都需要你。全天下都需要你,云琅。”
他的主君的手反过来,用力牵住他。
“真的么?需要我……”姜钰眼中的血色变淡了一些,眼神专注地盯着自己最亲密无间的的部下、朋友——马上要变成臣子。
“这是自然。”
傅修明一个现代人,穿越到这个世界就没躺平过一天,兢兢业业打仗,还不是为了今天?
两人之间有一种别人无法融入的氛围,一个想上前汇报的将领等了一会儿,又悄悄退下了。
当年春夏之交,新朝建立,国号为“景”,取自新帝从前的封地和爵位。
傅修明看着他年轻的主君,变成了年轻的君主,他坐上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所有人都会仰慕他,拥簇他。
新朝向天下发出招募,鼓励有治国之才的人入朝为官,无论身份,无论地位。甚至连身为阶下囚的前朝状元也因才华横溢而被从狱中释放,成为新帝文臣中的一员。新帝礼贤下士的美名传遍朝野。
傅修明心中很充盈,但多多少少也生出了些许寂寞。他最近和姜钰少有单独见面的时候,新帝登基,自然忙得要命,每天要看的奏折,要首肯的提议,要见的臣子堆成了山,因此他们的交流只通过奏折。
全国的顶尖人才都为姜钰所用,他只是其中平平无奇的一个。
他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随时直接进入他的营帐,而是要经过一道又一道宫门,一层又一层禀报。
他们以后也再也不会有并肩作战的时候了,他是站在台阶下的臣子,该称呼他“陛下”才是。
但傅修明还是尽心尽力,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宫苑荒芜,他就用景王府的花种将其重新装点;外出打仗,他就带回胜利和当地的奇珍异宝,想让无法离开皇宫的君主也见见远方的风景。
那些东西他本想亲自交到姜钰手上,但对方太忙,他的会面请求没有特别的理由,被皇帝的身边人驳回了两次。从此傅修明就再也没动过进宫的心思,而是把东西交给内侍,再让他转交给皇帝陛下。糕点零食这种东西也是不行的,内侍会一脸为难地告诉他,食品要经过御医部的检查才能近陛下的身,傅修明也放弃了,只收集一些轻巧好看的小玩意儿。
姜钰会给他回复一封封简短的信,答谢他的礼物。两人在朝会时遥遥相对,傅修明感受到君主带着笑意的眼神,就已经十分满足。
君主的心中装了太多东西,那些本来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事物空间被一再挤压,不是不再重要,而是需要平衡和其他事物的利害;傅修明本来心里装了很多东西,但天下平定,他此时需要Cao心的事情不太多,拉满的弓放松下来,惊觉自己几乎所有的出发点都离不开那个俊美的青年。
傅修明本以为自己会和姜钰成为一对名留青史的明君贤臣,但显然,他身边早已有了更顶尖、更优秀的臣子。他虽然有现代人的思维,却也只能泯然其中。
这不能不说是让人失望的,傅修明失落了一阵,很快调整好心态——反正,一开始,他也仅仅是不想看到平民百姓再过着那种有今天没明天的生活而已,现在这个目标实现了,又何须在意他自己能不能留下功绩呢?
直到秋天,傅修明才有了和姜钰单独见面的机会,内侍在那天晚上专程来到他的将军府接他进宫。
傅修明说着不在意,但心里多少还是紧张的。他脚步匆匆地踏入内殿,见到姜钰的时候,臣子愣住了——朝会时总是身穿朝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头戴旒冕的皇帝,此时将一头如瀑的长发松散地束在脑后,人穿着里衣,只披了一件薄薄的外衫。他倚在窗边,只露张侧脸,不知在想什么,连有人进来也没发现。
傅修明将门口的披风取下,轻轻靠近,将衣服搭在他身上 。
“陛下,天气转寒,当心着凉。”
姜钰转头,傅修明才注意到他眼睛shi漉漉的,柔软地看着他,手里还拿着酒壶。
强势的狮子此时又变回了一只因为缺少陪伴而喵喵直叫的小猫,傅修明心中涌出不合时宜的怜惜,连说话的声音都变轻了。
“怎么突然喝这么多酒?”
姜钰突然靠在他胸前,将脸埋在宽厚结实的胸口。
“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