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馣。今个琰璘、珋璘厅前唱曲,正缺一人奏乐,着顾馣抱琵琶去。
久宣径自去寻丘梧,只见房中亮着小灯,庾徽正在作画,丘梧在旁研墨看他。庾徽工画,却往往只临知砚之作,近来始有些一己精魄神韵,画工渐入佳境,竹、鱼尤甚。久宣着丘梧更衣,也看庾徽一阵,只见他又在画竹,难怪丘梧看得入迷。待丘梧换好,便领着往主楼去。
二人自楼後进门,掀帘走入,台上正唱东生先生《娇红记》。此剧前艳而後悲,佳人玉殒、公子殉情,惟得一塚合葬之,却不知是谁点了。琰璘、珋璘两个薄施粉墨,顾馣在後伴以琵琶,台下久宣抬眼,驻足注视,眉目甚是不乐,开弟见状悄然跑来,尚未开口,就听久宣低声问道:「他二人唱到第几出了?」
招弟附耳答道:「约是三十上下,公子放心,琰璘相公知後头凄凉,打算只唱几出就罢。」
台上生旦重重心事,方冰释前嫌,以情化怨。珋璘扮娇娘,正唱云:「来年去年,衾边枕边,拼三生记取这神前愿。夜夜朝朝,两情不变,化作双飞紫燕。」琰璘扮申生,应其情而叹。
又一曲过後,二人执手合唱,末尾共对一诗,琰璘唱云:「此情诉与鬼神知。」
珋璘接:「地久天长誓不离。」
琰璘又唱云:「莫似当时轻间阻。」
珋璘接:「令人还赋断肠诗。」
开弟见久宣也看得入迷,拉了拉他衣袖,轻道:「公子,楼上来了贵客。」久宣应了声,回身着丘梧跟上,便穿堂走去。厅中诸客见久宣打扮雅致,纷纷与他招呼说笑,久宣摇着圆扇、牵着丘梧,逐一应对罢,许久才踱到楼梯前,抬头看去,不禁一愕。楼上数人倚栏看戏,前面那个,竟李紫云也。
久宣道是开弟打趣,回首敲他脑门一记,好笑嗔道:「你倒当他是贵客?」开弟揉着额头答道:「公子上去瞧瞧就知。」
久宣狐疑,挥手打发他去,领丘梧一同上楼。只见紫云锦服光鲜,正扭头同身後人讲话,一转回头,就见久宣立在跟前。方才俯视楼下,见久宣着新衣走过,已觉悦目,今美人近在咫尺,紫云上下打量则个,登时心花怒放,恨不得扑上去偷几口香再说。
可惜碍於旁人在此,不好失态,紫云轻咳一声,回身与友人低语。久宣看去,那人较紫云年长些许,身形甚高,神色昂昂,眉宇尽是不羁,又长一副深目高鼻,细观之,眸色亦稍浅,正凝神看戏,听紫云说话只应了声,并不抬头看来。又闻旁边房间一人唤道:「久宣!」久宣回头,原来是梓甜一同来了。
二人互作一揖,恰巧一曲终了,台上二人正作白,那深目人才回神来,紫云与他道:「此丹景楼蓝老板也。」久宣行礼道:「正是,方才迟迟未至,望恕久宣有失远迎。请问阁下如何称呼?」
那人沉静泰然,回一礼道:「萨其度。方才只顾听曲,是我失礼。」久宣当下道:「原来是萨侍郎。」
此人正是礼部左侍郎,两位侍郎虽然位平,然左尊於右,也算得上是紫云长官。紫云总说他脾气古怪,抱怨过好几回,久宣自是记得。
萨氏虽为汉姓,然其祖乃西域人也,至前朝蒙古人天下,出一位绝世诗人,人称「雁门才子」,唤萨都剌,正萨其度曾祖也。自萨都剌起,後代皆以萨为姓,故虽作汉人,偶尔仍见子孙生色目之相,萨其度便是其一。萨其度自幼读先祖诗文,勤奋好学,早已考得进士,平日也爱舞文弄墨,犹爱戏曲,楼下那《娇红记》正受他所点。
方才一出,申生、娇娘化解误会,情意如初,而今一出戏正痴缠。且看琰璘、珋璘你推我就,一时是申生拉其衣袖、一时是娇娘害羞推搡,尚未成婚,已是「我的妻」、「申郎夫」地唤将起来。公子佳人情意绵绵,想要赴那巫山云雨,可谓腻歪极了。客人也看得心起涟漪,久宣瞥去一眼,心道:「他俩选此中段几出,倒也选得甚好。」
久宣请几人入房间内,问是上茶上酒,紫云道:「萨侍郎甚少饮酒,沏壶春不老罢。」萨其度却笑道:「李侍郎爱酒,就不必迁就我了。难得出门饮乐,小酌无妨。」
梓甜身无官爵,待二人坐下,方好就坐,正立於众人身後,恰瞥见久宣身旁少年,只觉他面容淡漠,一双眸子似含情又似无情,仿佛是九天仙童受困凡间,见惯天工,尘世无物可入其眼,与一方青楼妓馆格格不入,登时惊为天人。丘梧尚是清倌,半年来如那?社陈讙等慕色之徒众多,早司空见惯了,本不愿搭理。却见梓甜愕然过後,慌忙又朝他顿首一揖,丘梧愣了愣,竟不自莞尔笑了,躬身回他一礼。
如此一笑,更教梓甜挪不开眼,痴痴看去。久宣回了几句客套话,出门唤小厮奉酒,折回来时正见二人相视,遂察言观色,却记得梓甜不好男风,便不多心,自顾朝几人道:「几位今夜赏光,可有为谁人而来?若有心仪,久宣立马去打点。」
萨其度道:「我初次来此,何来心仪?日前听紫云提起,此地有人擅曲,故来一探,果真不错。」
久宣看向紫云,又看看梓甜,心下了然,想来是左右侍郎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