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云:元宵好。明月度奇缘。领教新灯春一盏。高山流水汉江边。花火旧华年。
京师上元,庆节以正月十六最盛。且往七年多、近八年前看,青衣正同如今银杞一般大小,时丹景楼诸多花名,以杜湘为首,蓝久宣亦有名气初扬,青衣只因那双念旧杏目,现世不久,已尽然迷之,风头不输二人。时值元宵佳节,城中一缙绅设水陆奢宴,重金请得青衣唱曲侑酒,香娘早已收了定金,着两位护院汉子一同伴随他去。
那缙绅府宅在皇城东北处,自明时坊过去,必然经过灯市。灯市於皇城东安门之外,平日已多商贩,常有宫奴倒卖宫中弃品,如今元宵,必然更是繁华热闹。两人与车夫商议片刻,终是决定不绕远路,且试试能否穿街而过。青衣身着锦袄,手奉暖炉,在车厢里静坐许久,才见他二人上车出发。到得灯市,果真车水马龙,人声喧闹沸腾,更有锣鼓。青衣此驾可谓寸步难行,其中一个护院的姓陈,比另外那人年轻些,才三十多,楼里相公皆唤他陈大哥。陈大哥从前是个替人打行的,一身蛮力,见状下车助车夫牵马。另一人陪青衣坐了会儿,不见车厢动弹,便也出去帮忙。两人刚要着车夫掉头绕路,哪料前头一阵锣鼓震天,一行舞龙队举起巨龙,欢腾起来,路人纷纷往那处涌,挤得马儿也跟着卷入人流,真真进退两难。
陈大哥这才懊悔,不得已只与同伴牵紧缰绳,才不致走散。马车也教路人碰碰撞撞,青衣坐不住,搁下手炉掀帘探出半个身子,问是怎了。陈大哥本要唤他入内坐好,想了想,转而喊道:「怕是走不得动,你且下来,教老洪带你一旁避着去!」说罢又跟身旁同伴说道:「此处有我,你去护着青衣就是。」
老洪听言自另一头绕回厢前,却也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逆流走得两三步。这头青衣正要下来,路边不远有人跳火作戏,平地飞起火光,惊了马儿,猛地扬蹄长嘶直教车厢乱颠,生生将青衣颠了下去!所幸行人拥挤,恰恰不知跌在谁人身上,安然无恙。若然落得地上,怕是要遭人踩踏去性命,青衣惊魂未定,低着脸儿喃喃答谢途人,又朝马车高唤「陈大哥」。谁知方才一阵动静,倒是给马车破开了路,老洪未听明白陈大哥所言之意,回到车厢之外,还道青衣就在车里,遂同车夫并驾,陈大哥前方牵马,故也不知道!青衣孤身力弱,遭人推来推去,眼睁睁看着马车越走越远,愣是唤不回来,登时慌了。
换做他人,怕是就要趁机逃了。可青衣虽生於京城,从来无依无靠,自懂事起就在戏园子里,後遭香娘买走,出了丹景楼,不识人、不识路,哪里敢逃?想要留在原地等候,却又不自随人而去,四周喧嚷不绝,眼花缭乱,左右尽是商贩吆喝、百戏欢腾。许久游荡到一处稍静地,抬眼看去,原是座池边小园,池中有一孤岛,筑一高楼,似是哪家酒楼。园中处处是涂彩木架,皆挂满花灯,三三两两有人园中赏灯。
青衣从未见此景象,好奇踏下阶梯,踱步小园,只见每盏灯下都挂了谜语,甚是有趣。水边一组架子高有七尺,却只挂了三盏灯,中间一盏乃作莲花状也,华美至极,引得青衣走近望去。
莲花灯下垂着灯谜,上书「高山流水汉江边」,背面书「射一四六」,谜底想是个四六语句。青衣正思索,一华服中年人走来打招呼,问他可是中意,青衣忙低下头去,回道:「中意是中意,可是未带钱银,只能观赏了。」那中年人却摆摆手,笑道:「不需甚麽钱银,在下今夜设灯,只要射中,就送与有缘人了。」原来是此园园主,青衣欣喜抬头,园主又道:「可惜小公子来晚一步,此灯已有人答对哩!」青衣无奈笑道:「即使如此,想来是无缘了。」
园主见他一笑,不自痴看了小会儿,才回过神来道:「这位公子何不试试?倘若对了,那人未来,在下悄悄送你就是。」
青衣讶异不已,看向那纸谜语,说道:「高山流水汉江边,想必是伯牙子期之典。若是指伯牙子期初见,弹琴、伯牙、锺子期……」喃喃思索片刻,忽抬头道:「可是『一见钟情』?」
园主正击掌应是,却闻身後一人扬声笑道:「可不就是『一见钟情』麽!」园主回身,不禁左右为难,说道:「公、公子也回来了。」
看来是那先行答中之人,青衣抬眸望去,来者亦是少年,尚未及冠,却比自己年长好些。那少年轻裘锦服,剑眉星目,风姿翩翩,语带京外口音,甚是温和柔润,见了青衣,反倒愣了一愣,说道:「竟然是你。」
青衣听言想了半晌,愣是不认得此人,只好低声问道:「公子识得青衣?」
少年仰首大笑,道:「就方才,那街上人多得很,你忽尔从天而降照照实实摔我怀里!怎麽一回头,你就不记得了?」青衣一阵窘困,那会儿心里只顾焦急,不曾理会身边路人,竟原来就是面前此人接住自己。
园主见二人相识,舒了口气,朝青衣道:「小公子,先来後到,在下怕要失诺了,多有得罪,还望海涵。」青衣让开道:「主人不必介怀,此灯本就应归这位公子。」那少年待园主摘下灯来,接在手里,却又递给青衣道:「君子不夺人所好,你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