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云:闲中好,漫絮追流水。起意谁不知,无非一情字。
前回书说过,钱庄当家叶大公子喜欢银杞,梳拢後买走十日,算算日子,该送回丹景楼来了。只是过了晌午,仍无消息,尹师傅正要去问久宣,谁知遍寻不见,只逮着个开弟,便问道:「久宣何在?银杞未归,唤他往叶府要人去。」开弟却答道:「啊?公子也未归。」
原来昨日久宣收画後,越王又遣人来召他,当夜接去王府。久宣与越王痴缠一宿,快活绵绵,干脆在王府睡下了,竟至今未回。
久宣留宿王府亦非首次,无甚稀奇。尹师傅仍咂嘴道:「这叶府扣着一个,王府也扣着一个,真是恼人。」想了一想,又道:「知砚有事出门,檀风已陪他去了,待久宣回来,你与他说一声。」却见开弟愣头愣脑地回望,尹师傅问道:「愣什麽?」开弟唯唯诺诺答道:「师傅……知砚相公和风师傅方才已然回来了。」此话说完,倒是尹师傅愣了。
开弟见他心不在焉,心道:「莫不是又跟风师傅闹别扭了。」两位师傅相识已久,偶有不合,便互不搭理个一两天,开弟早已见怪不怪。
再说画倌林坮,表字知砚,前面说到,乃是自愿卖身,故而香娘待他较之宽容些。知砚每月总要出门一趟,只知是去会一个复姓公玊之人,却不知是为着何事。
开弟又道:「公子昨夜走前交代过了,说叶公子不会食言,无须催促,若是日落还未见人,再去询问。」尹师傅蹙眉片刻,不满道:「久宣明知香娘最容不得这等事,竟还如此轻率,教香娘知了,又要惹她生气。」开弟道:「要不,我与哥哥先去叶府看看?」尹师傅却道:「你且留下等久宣,我与招弟去。」顿了一顿,又问道:「他又在哪?」开弟支支吾吾半天,在师傅们面前可不敢溜答,只好一咬牙把亲兄弟卖了,答道:「哥哥在……在伙房偷糕点吃。」
尹师傅懒得发怒,白了一眼,冷冷道:「我去捉他。」说罢转身往後院去。开弟待他走远,悄悄跟上,就想看招弟倒大霉,谁知路过中庭池边,却听得有人唤了声「开弟」,循声看去,原来是寒川在亭中唤他。
亭中还有几人,寒川身侧各是青衣、知砚、顾馣,一旁还有琰璘、珋璘、程溱、宋榷四人。原来今日晴和淡沲,这几人水边乘凉,说说白话,又论南北曲调,一时兴起,正见开弟走过,想托他取琵琶来。
诸位看官,这书说至此处,丹景楼廿位倌人,仍未讲毕,如今便且略讲此处几人。琰璘乃李姓,单名一个郢,珋璘则何姓,本唤应柳,二人今皆十八,从前与那倪珅璘一同被买进楼里,教香娘如此取了花名。只是珅璘孤僻,不与人来往,故无人知他本名。琰璘、珋璘学艺许久,能唱小旦,亦能唱小生,常常一人扮生、一人扮旦,成双出堂。
至於程溱、宋榷,他两人则才十六,程溱脸皮薄,因而话少,寒川对其甚是照顾,宋榷则是随青衣学艺的。从前香娘有意教银杞跟着青衣,谁知机缘之下,银杞跟了子素,便将宋榷遣去与青衣学曲。宋榷悲於倌楼中身不由己,终日迷於曲剧,渐成了个小戏痴,又因着嗓音美极,被缠头客昵称小雀儿。
再说这杨青衣,丹景楼之魁、赛八仙之首,此京师一绝,究竟何方神圣?其实,青衣少时本在戏园子学艺,受不住恶打偷逃出来,撞上香娘。香娘见了他,怔怔看了半晌,将人带走,後又与戏班领头周旋许久,强行把人买了。那时整八年前,青衣不过十三。後来少年长成,色绝一方,然而若与久宣并立,实则不相伯仲。青衣胜久宣,则只胜在其眉眼之间,似极一旧时人。至於那又是何人,则是另一卷书之事了。
此时八人聚在亭中,等开弟取琵琶,烈日高照,虽尚未至暮春,已觉稍闷。见池中蜻蜓掠过,点了水上一串涟漪,珋璘倚着栏杆,托腮道:「此处有池有檐,若乾娘在此建个集雨亭,待得夏日,可要凉快许多。」寒川却笑道:「此亭不大,可建不了那转水车。」
听言,顾馣问道:「集雨亭是个什麽?」寒川答道:「乃是於亭中嵌一水车,须比亭子高些,而亭盖边做凹槽。」又指了指地上,续道:「亭台之下还要打一道水槽,左右而通,平日集雨水用,到炎热时,水车转起,则将雨水送到房檐,又顺亭盖流下去。自内看去,仿佛亭外正淅沥细雨。」
知砚想了想,接道:「这集雨亭,陆爷那里倒是有一座,青衣也该见过。」青衣颔首道一声「确实」,寒川问道:「就在画坊里?」青衣则道:「非也,是在陆爷住处——念禾斋。那亭下水池边,还种了两株桃树。花期到时,水车转起,自有桃花瓣随雨帘落下,亭子便唤『非仙亭』。」寒川赞叹,yin道:「正应稼轩『非鬼亦非仙,一曲桃花水。』实是妙也。」
珋璘恍然道:「听人讲过,京中有个才子号念禾斋主人,原来就是画坊陆爷。」知砚与青衣相顾一眼,笑道:「念禾斋主人乃是陆爷叔父别号,陆爷号稔斋也。」琰璘也惊了,问道:「原来这是两个人?从前还道是同一人。」
知砚答道:「念禾斋本是陆爷叔父住舍,後过继陆爷来,便将念禾斋让与他住。陆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