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厌倦了再次睁开双眼。
眼前是白色的天花板,周身裹附着惨白的床单,满目是通透的白。
医院、医院,又是医院。
我无神地扫视着这间病房,正要再一次陷入反复的回忆里时,却发现在这样肃静的白里,有一抹突兀的黑。
……程暄?
我的视线里,穿着黑色衬衣的男人背抵在墙上,头微微垂下,似乎在过长的等待时间里睡着了。
如果我在吞食过量安眠药被送进医院的那天,有提前醒来,眼前也会是这样的场景吗?
……
这次,我又昏迷了多久?
手臂使不上力,我勉强靠在床头,一点点直起身来。
左手臂上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绷带,将洇着血的纱布裹附起来。右手连着输ye管,红棕色的ye体再次被输送进入体内。吊瓶里,粘稠的血ye嘀嗒嘀嗒地落下。
“醒了?”
思绪被打断,坐在一旁的程暄不知何时已经起身,正朝着我的方向走过来。
察觉到他想要靠近我,我几乎是下意识地侧开身子,往边上躲了一下。
但程暄只是按响了床头的铃声,通知医生我已醒来。
防备心刚刚卸下,我如释重负地闭了闭眼睛,却突然感到左手被人碰到——是程暄想要检查我手臂上伤口的愈合情况。
“别碰我!”
我如条件反射般飞快甩开他的手,却因动作剧烈而牵涉到伤口,瞬间爬满手臂的痛感让我止不住皱起眉头。
与此同时,几位医生和护士推门而入。
我与程暄复杂的眼神对上视线,那一刻,我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想要看透他的冲动。
这场名为“照顾”的游戏,开始得不明不白,但我不想让它也以一个如此潦草的结局收尾。
我抢在医生之前开口,虽已不再看向程暄,但声音却明显是冲着他去的,“现在你把我当成弟弟照顾了?”
安静的病房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这沙哑声音的来源,投向我。
“二十年了,我们见都没见过,现在你把我当成弟弟照顾了?”我看向程暄的眼睛,尽自己所能,又大声重复了一遍。
听起来无理又荒诞的情绪爆发,但我明白,是我内心那颗孕育着火焰的种子终于燃烧了。
程暄皱起眉头,不解地回视着我。
他不会知道我的意图。或者说,他现在还不知道。
据说,冲突与压力之下,人会做出真正符合自己性格的选择。程暄,我想要撕开你的面具。
空气都随着我的话落而凝滞,一位护士姐姐顶着压力走上前来,似乎想要稳定我的情绪。
我在她靠得足够近之前,大声冲程暄吼道:“你不就是想和我做爱吗?”
上前的脚步霎时停住,连带着整个房间都陷入一片死寂。
“怎么现在又来假惺惺地照顾我?”
病房里的空气似乎又冷了几分,短短几句话,众人目光的焦点由我变成程暄。
说呀,说话呀,回答我呀。
哪怕是严厉的呵斥我也好,哪怕是因我无理取闹选择彻底抛弃我也好,别对我的崩溃视而不见……
得不到回应,我想要弄出更大的动静,可抬手的瞬间却扯到了输ye管。几位医生和护士赶忙围过来控制住我,镇静剂的针管戳进皮肤。在几个白衣的笼罩之下,我看见穿着黑色衬衣的程暄起身。
那一瞬,我突然很害怕他真的转身离开,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带着有些示弱的语气开口了,“程暄……”
我们分明离得不远,可我却感觉自己听不到他的声音,在镇定剂的注射之下,我强打起Jing神,看清了他的口型。
他说:我、在。
眼皮泛酸,黑暗来临之前,有什么shi润的东西抢先落下。
其实,我想要的,不就是一个肯定的回答吗?
·
再次醒来的时候,程暄还在我身边。
我的情绪镇定下来了,也许是镇静剂的作用,又或者是因为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我感到心中的那股火焰渐渐熄灭了。它被一盆清凉的水缓和地浸泡着,不是动用蛮力地扑灭,而是温和的浸润。
那股火苗熄灭了。似乎再也不会燃起。
医生和护士都离开了,这间病房又只剩下我与程暄。
一切看似与之前无异,不过,我们都知道,已经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程暄坐在病床旁,见我醒来了,也没有再次按响床头铃。
这场“照顾游戏”走向了属于它的happy ending。
“程暄……”我小声地,喊他的名字。
被喊到的人闻声靠过来,在我面前、离我有一定距离的地方停住。
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唇,第一次,我不再犹豫。
伸手搭在他肩上,我凑过去,吻上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