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式小区没有电梯,居民楼外侧的墙皮也已经斑驳,浓绿的爬山虎结结实实地覆盖了接近一半的墙体。蒋小南走在楼梯上,居然觉得有一点点失望。
电视剧里,像盛修平这样的老板,不是应该都住在带着小花园的别墅里吗?
等看到站在门后的盛修平,围裙上沾着零星的油点,没有打发胶的头发随意地散落着,后脑勺上还翘了几根不太听话的,蒋小南想,艺术果然是高于现实的。
“小岛呢?”没有过多寒暄,换过鞋后,蒋小南便直奔主题。
提到小岛时,盛修平总会变得有些不稳重。比如现在,拿水壶的手一抖,些许茶水便歪斜着被他倒在了沙发边的地毯上。
轻轻叹了口气,蒋小南接过他手中的水杯,环视过这套不算大的房子,最后锁定了一扇紧闭的卧室门。门前的地上摆着空了大半的餐盘,看来是还没来得及收,他就来了。
他抬手指了指,“这里对吧?”看到盛修平点头后,便端着水杯径直向那扇门走去。
“等下,”刚走到门口,盛修平又把人叫住了。他将手中的果汁递给蒋小南,又弯腰收走了门口的餐盘,“小岛喜欢喝这个,麻烦帮我带给他,谢谢。”
蒋小南挑勾了勾一侧眉梢,但没有多说什么,就着盛修平替他推开的门,端着两杯水进去了。
渔色有一间地下室,专门用来关那些不服从管教、甚至冒犯客人的初来者。Yin冷chaoshi而暗无天日的地下,被带到这里来的人,无一例外地成为了毫无人权的物件,只有接受了现状,放弃抵抗,才有资格回到地面之上。
第一次逃跑被抓回去后,商铎曾带蒋小南来过这个地方。被铁链拴在墙上的灵魂,嵌着两颗灰败的空洞,叫他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两步,唯恐自己会被吸进去。
也是第一次,他幡然醒悟到,曾经被他天真地当作庇护所的地方,究竟是个怎样吃人的魔窟。
然而在这扇门之后,却并不是想象中的Yin暗无光,他也并没有看到灰败的空洞。有的只是身形修长的青年,穿着舒适的浅色家居服,坐在床边的小沙发上,阳光毫无阻挡地倾泻进来,照亮整个房间。
青年安静地翻着手中的书,听到开门的声音,他笑着抬起头。看到门口的人并不是盛修平,他又立刻敛了笑容,不太高兴地问道:“你是谁?”
属于成年人的面容,透着渗透到骨rou里的书香气,一双眼睛却澄澈到几乎透明,有如十几岁的孩童,两种矛盾的气质杂糅到一个人的脸庞,看上去违和却又莫名的协调。
蒋小南端着杯子向青年走去,后者立刻警惕地将自己缩成一团,还用书本遮住了自己半张脸,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直直地盯着正在靠近他的陌生人。
将果汁摆在青年面前的桌子上,蒋小南笑着开口:“别紧张,你叫裴屿对不对?我叫蒋小南,是盛修平的朋友。你的名字真好听。”
裴屿将信将疑,歪着头打量他,像一只好奇的小动物:“朋友?你不是小安请来的医生吗?”
“小安?”蒋小南愣了愣,旋即明白过来,应该是盛修平的昵称。
他闭了闭眼睛,将险些破口而出的笑意咽下去,才重新睁开眼睛。
听到这么可爱的事情,要是给盛老板知道了,他不会被杀人灭口吧?
“我可不是什么医生,我特别讨厌医院呢。”他边说边皱了皱鼻子,状似不经意地拉开桌子另一边的小沙发,问道:“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裴屿低低地“嗯”了声,便不再看蒋小南,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摊开在腿上的书本。
蒋小南并不打扰他,托着腮看窗外的风景,用余光观察同样在偷偷看他的裴屿,书本半天没有翻过一页。
一只麻雀落在枝头,震落了本就摇摇欲坠的桃花。日光流转,室内变得不再那样明亮。
“我曾经也在渔色,”蒋小南开了个话头,却又顿住了,在匮乏的词汇量翻找半天,勉强找到一个还算合适的形容,“工作。”
“渔色”这个词像巴甫洛夫的铃铛,险些叫裴屿立刻丢下手中的书本,跪落在地板上,蒋小南扶住了他。
他主动卸下防御,将自己的伤口剖开来,递到裴屿面前。
不久前才同小北讲过的,再讲一遍时已经没有了初次的艰难。小北的亲吻像在他苦涩的回忆中撒了一把蜜糖,叫他可以慢慢释然。
这一次,他将自己当做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将过去变成故事讲给裴屿听。
裴屿则抱着膝盖蜷在沙发上,安安静静地看着蒋小南。等到后者停下来,端起水杯要喝一口水时,他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蒋小南莞尔,“我无权要求你忘记过去或是怎样,但是,试着相信爱你的人,制造一些新的回忆,生活说不定会变甜哦?”
就像他的小北。
他抽出一张纸巾,俯身替裴屿擦去脸上的泪痕。
“小安他,嫌弃我。”裴屿哭得像个小朋友,说话带着重重的鼻音。
蒋小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