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内,叔侄一立一跪,站立的那个稳稳当当,衣着体面,跪在地上的摇摇欲坠,脸上嘴角,身后不见一块好rou,说话时两句就要歇一歇喘一喘。
“你这么拗下去,是吃准了洛家就只剩你一个选择了么?”
“岂敢呢?”洛云谁轻声道。
“叔叔……您可能忘了,云谁之所以是继承人,是因为洛家需要而不是云谁想要。”
洛云谁的嘴角已经说话时有些疼,嘶了几声不敢开口牵扯过大,“大哥娶了林家的女儿,姐姐又嫁了郝家,云锦不是嫡系,云莱又是女儿家,本家只能找我,可又怕小时候对我的冷淡会让我起异心……所以监视我控制我……但你们还是怕,也不是怕我出事,是怕我出事之后,洛家没有着落。”
“你们一边紧张我,一边还暗暗觉得我德不配位……所以找准……找准机会,打压我,砍掉我的枝叶,让我只能按照你们规划的路走,大学是这样,父亲的事是这样,云莱的事也是这样……”
洛云谁的脸肿得厉害,艰难地咧着嘴露出了自己平生最难看的笑容,苍白又凄惨地自嘲。
“跟你在一起的路难走的很,洛家不会允许你们公开,也不会允许你们的社会关系和财产中出现对方的名字,你们觉得自己能撑多久?他有能力、一表人才,你听听现在外面的舆论,他的大好前程难道要断送在你手中?”洛文涛厉声问道,“而且你不想要后人,那他呢?跟男人在一起,他对得起他死去的父母?你让他父母托梦问一问,在你跟云莱之间,他们选谁?”
“是么?一表人才?你们哪是看重席甄?允许云莱订婚不过是因为他无父无母,觉得他受洛家恩惠应该知恩图报,想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绑架他罢了”,洛云谁冷笑着,目光就如同他那年拿到继承人的身份时与那些老头子们谈判一样坚毅,“你们也觉得,当年我父亲,如今是我,我们这一枝都是不肯屈就的反骨,该好好整治,看到我喜欢什么,你们就非要拿走什么,从小到大不都是这样么?哪是云莱跟我争……分明就是你们跟我争……”
“胡言乱语,掌嘴”,洛文涛一声令下,两名近处的家仆摁住了洛云谁的肩膀,捏住他的下巴,毫不留情地抽了一个耳光,“继续,直到他不敢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为止。”
“气急败坏……敢说你们不是这么想唔……的么?”
“也只有云莱被……你们养成了金丝雀,才会相信……你们是真想让她幸福而同意她……自由恋爱的鬼话……”
耳光一个又一个落在洛云谁肿起反光的左脸颊,行刑的家仆手劲儿比温席甄大得多,他开始还能清晰地说出音节,到最后吐字已经不太清楚,而他目光坚定地盯着太师椅上端坐的洛文涛,开口艰难,“我已经跟席甄解除了收养关系,你们别企图用洛家来拿捏他。”
“年轻人别太笃定,你不愿意的事,焉知别人不是心甘情愿?”洛文涛讥诮道。
然后起身走近自己的侄子,抬手屏退四周,祠堂的门被关严后,蹲在已然摇摇欲坠的人身边,高声训斥:“云谁,洛家的家主,不能为一己私情所困,不能顾全大局,罚你至此,还不长教训不认错吗?”
洛云谁的目光垂落在地,没有丝毫波澜,方才耗费了他最后的体力,眼前的景物已经开始模糊了,洛文涛的声音像是自空中而来的诘问,这个场景他依稀看过:
神问世人千遍:你们知罪吗?
他摇头,他不知错,他不能认……温席甄一定还在等他回家,他不能倒在这里……
然则洛文涛骂过了,又低声在他耳边说道:“今儿叔叔教你一堂课,这人翅膀硬了的时候,该要冲破牢笼,头破血流也不计较,别等到叔叔这个年纪飞也飞不动了。”
回应他的是洛云谁空洞的双眸,那双眼睛没有了光,失神般直直地看过来,似乎听见他说话,又好似没有。
“来人,下任家主洛云谁不敬长辈,不尊家训,不受感化,冥顽不灵,传家法,杖责一百,以儆效尤。”
洛文涛站起打开祠堂大门,外面早已准备好的春凳、麻绳和板子被人抬了进来,两名家仆架着他摆上春凳,又用麻绳将他的四肢捆好。
“堂下受责之人何人?”洛文涛坐回原处高声问道。
“洛……洛云谁……”
嘴唇轻微抖动,气音在空气中交汇成一声模糊的名姓,场内一片寂静,洛家祠堂伫立于此二百余年,上一个在这里被罚的人是洛文远,谁也没想过,这一次轮到了他的儿子。
“行刑。”
粗重的木杖黝黑发亮,上面的图腾徽章刻画着世家经久不衰的年月,家中人时代更迭,但家训自先祖而来,家法之下从无外例。曾经家法秉公任直是属于洛家人的荣光,如今它以公序良俗的名义训诫下代的年轻家主,要将他一身反骨敲碎,再拼凑成规矩容允的模样。
持杖之人都是择选出来受过训练的。杖与杖之间会给受责之人三声数的缓和,在还没有很方便分秒计数的年代,这些人心里已然都有相同频次跳动的表针。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