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山一程,水一程,我携酒吃rou走一程……”
清脆的铃声响起,伴着难以入耳的歌声回荡在空无一人的山林中。身披破烂袈裟的光头和尚赤脚走过泥泞的小道,却又没有留下任何足迹。
远处,三清道观在树林的掩映下露出一角,乍看之下竟还有几年前恢宏的气势,等走近了些,就能看出这座曾敛尽风华的恢宏道观早已不复旧时风光。
漆红的大门斑驳,两旁的石狮子一只缺了耳朵,一只瞎了眼,但好在比较敬业,风里雨里,还在这里。
这不知打哪儿来的和尚止了怪腔怪掉的歌声,拍响了这座沉默的道观。
“可有人否——”他拉长了声调,“借一碗酒,借五两rou,若是能借上一宿觉,啧,赛过神仙呐。谢道长,你可在否——”
话音刚落,门就被一阵妖风吹开。门两旁站着的年轻道士神情漠然,见外人也不动作,不规矩的和尚伸手一摸,吓,竟是个早就死透了的尸体。
观内挂满白幡,随风飘动时,叫这偌大的道观宛若灵堂,处处透着不详。大门轰的一声合上,这和尚往后一看,暗红的大门紧紧闭合着,刚刚所见的那两个道家弟子不知何时变了位置,一齐面向着他所在的方向。
和尚仰天大笑:“妙,妙,妙!”
他昂首阔步的走着,偶尔见着几个僵硬动作的死尸,有着道家衣的,也有穿平民服的,可见这谢天地确实不是个东西,做人真是埋没了他。
他要是能夺了山上死潭里住着的那位主儿的妖丹,估计能仗着一身的道行到天上闹去了。
这和尚走至一处院落,脸上从容的神情忽的一变,旋即又展开笑颜:“谢道长——”他抬脚跨过苑门,谢天地正坐在院中石桌旁教幼子认字,闻言只是漫不经心的瞥了他一眼。
但他没再把目光移开,而是打量了一会儿这位怪模怪样的和尚,神情倨傲,心中警惕。
他沉声问道:“何人至此?”
那和尚看向他身后的幼子,谢天地不动声色的挡住了他探究的目光,可和尚还是看见了,这孩子有双金色的竖瞳。
这是蛇的眼睛。
颇为凑巧的是,山上那位不知去处的主儿的眼睛,也长这样。
这和尚不知礼节为何物,一撩道袍就坐了下来:“谢道长,贫僧来此只为四件事。”
他举起手,比出个四。
“一来借碗烈酒,浇浇我这跋山涉水的疲惫;二来吃些生rou,填填我这饥肠辘辘的肚腹;三来睡上一宿,抚抚我这远道而来的不易。”
“这四嘛,就想问问谢道长,可曾见过一条金虺,被我放在山顶的一处死潭里,许久不曾来过,这小东西就不见了踪迹。”和尚叹了一声,看似惋惜,实则毫不在意,“毕竟也是我用几滴心头血点化的虺,我还指望它化龙呢。”
谢天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道:“在下也有一问,师傅可曾见过一条小金鱼,白底身,红圆纹,约摸……”他想了一会儿,“六七寸的大小。”
这和尚抚掌大笑:“这本是我喂给虺的食物,后来它生了灵,拜入我门下,如今做龙去了,倒是逍遥快活!”
谢天地又问:“它在何处?”
这和尚又笑而不谈,又问他可有酒rou食,可有床铺睡。谢天地叫人端来了他所求之物,叫这和尚心满意足,末了同谢天地道:“让我瞧瞧这孩子。”
那小孩从父亲的身后探出个小脑袋,又倏的躲起来,这神情动态,与那位主儿何异?早些年,和尚在死潭边唤它时,这位娇气又害羞的主儿便从潭里探出个小脑袋,他把目光一看过去,那小东西又躲了起来。
他真不该把它丢在这山里头,教个烂了心肠的恶人诓骗,落得个尸骨无存、仙丹不复的下场。
这谢天地能在造了那么多杀孽之后还能浑身发金光,可不就靠着小东西的半颗仙丹吗?
02
说起这位谢道长,他的出生颇有些传奇色彩。
简狄吞鸟蛋而生契,故有商;姜嫄踩巨人印而生后稷,故有周。谢天地的母亲谢羌荔,拜求天地有感而孕,八月后生一子,取天地二字,意为谢天地之意,承万物之道。
寓意是好的,可谢羌荔所拜天地实为邪魔,生下来的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谢天地命硬带克,注定是天煞孤星、孤家寡人一个,合该要死无葬身之地。他是天生的坏种,应当厄运缠身、众叛亲离,这是命中注定的结局。
他本该活不过十八。
一切都转折都在他八岁那年走上了山顶,碰见了一条功德圆满只差顿悟就能飞升成龙神的金虺。
他靠着这条金虺不自觉的庇护成为德高望重的谢道长,而他身上的灾祸则慢慢腐蚀掉那条金虺的功德。本来也不严重,但那条金虺剖了半颗仙丹喂给了谢天地。
金虺本就不是妖,它天生仙胎,连仙丹也是金光灿灿的。它原本是不属于人间的,在它还是一颗蛋时,被和尚从虺之一族中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