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恕又一次把车子开到纪岂然住的小区门外。他打开车窗向外看。
他已经不用辨认便能轻易认出哪扇窗户里面是纪岂然的家。
左边第一栋楼,第九层。暖黄色的光隔着窗户透出来。那光线也曾照在然然身上。
林恕一边定定地看着,一边嘲笑自己。
既然已经决定了结束,又何苦夜夜跑到人楼下演这自我感动的戏码。自己还真是林世中的儿子,和他一样惺惺作态,自然也活该跟他一样不配拥有美好的东西。
纪岂然生活很有规律。早上七点十分准时出门,下午七点左右下班回家,晚上十一点按时关灯。
昨晚他一直没有回来。林恕担心了好一会儿,差点要开车去往医院,才想起昨晚轮到他值夜班。
他对着黑乎乎的窗子看了很久。有那么一会儿他很想偷偷上去。他还拿着他房子的钥匙,那把备用钥匙,他一直没有还给他。一开始是忘了,后来是故意不想还。
他想用那把钥匙打开门,看看房间里是不是还和自己上次离开时一样。他放进衣柜里的衣服然然有没有穿过,被他塞满的冰箱有没有空掉。他想知道他一个人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他想再回到那张床上,或者外面的沙发上,或者房间里随便哪个位置再坐一下。
可是他不敢。
他怕自己一进去便再没有勇气离开了。
这多么可笑。他因为害怕失去他所以要先让自己失去他。
这又多么自私。他确认了他们是互相喜欢的,然后就要结束这段关系。
他不指望然然理解他或原谅他,他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
然然太好了,他不配得到这么美好的人,更不可能长久地拥有这么美好的人。
如果在一起,然然总有一天会发现他根本没有他说的那么好。他迟早会瞒不住他,他不洒脱,也一点都不自信,他以前在他面前表现得不错只是因为他太笨,笨到不知道自己早已喜欢上了他。他胆小、懦弱、却又贪婪、占有欲强烈,他自卑、脆弱却又执着的可怕。他会想要一直黏着他、独占他,他会患得患失,会吃醋,会没完没了地确认他对他的情感,会不知足地向他寻求更多的爱。
没有人能受得了这样的人。没有人会一直喜欢这样的人。
如果在一起,然然迟早会厌倦他,受不了他,然后离开他。
那时他要怎么办呢?躺在浴缸里,用刀子划开自己,伸着皮rou翻开的伤口乞求他不要离开吗?
可是,那样也是没有用的。对决心离开的人来说,自我伤害只会换来恐惧、鄙视和更快的离去。
林恕从未承认过,但他确实怪过母亲,怪她太过脆弱,怪她为一个不值得的男人那么伤害自己。现在他才明白,母亲那时并非为了林世中伤害自己,她只是太过痛苦,于是试图用更所知的一切方式来结束痛苦。
此刻,他只是想到有一天然然对他的好感会消失就觉得喘不过气。
如果他们在一起,哪天然然喜欢上了别人,或者并无其他人,只是某个平常的早晨,他平静地对他说我不喜欢你了我们分开吧。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因为无法抵御失去他的痛苦做出更蠢的蠢事。
所以他不要在一起。
他不要被他厌倦、厌烦、厌恶直至厌弃。他要自私地让他记住现在这个林恕、还未因为太喜欢他在他面前丑态百出的林恕。他太害怕了,他必须收好自己的尊严抢先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他再也再也不要失去了。
然然很快就会忘记他的,他可能并没有多喜欢自己,他有什么值得他喜欢的呢。
然然那么好,一定可以遇到更好的人。更聪明更成熟更稳重更乐观更洒脱,不会像他傻乎乎地喜欢了他那么久都不知道,也不会像他习惯了悲观和回避、经常还要他来安慰。那个人会从一开始就告诉他他喜欢他,会好好照顾他,会陪他很久很久。
只是,能不能晚一点再遇到那个人……
九楼那扇窗户的灯灭了。
林恕怔怔地看了会儿黑掉的窗子。
他发了一会儿呆,想起该给律师打个电话。
几天前他向林宽要了一千万还有一套房子。他不能直接把这些给然然,也不能让他知道这和他有关,不然他一定会拒绝。得让律师想个聪明点的办法把这些转到他名下。
林恕打完了电话,仍然没有离开。
已经过了凌晨十二点。然然一定睡熟了吧。床边有围栏,即使自己不抱着他睡,他也不会撞疼自己了。
这条街道即使到了下半夜,路上还是不时有行人经过。林恕看着窗外,突然厌烦透了做人。
如果他不是一个人就好了,如果他是一阵风,他就可以从窗缝溜进去,吹到然然身上,穿过他的身体。在自己怀里总是柔软温热的身体,林恕不用刻意回忆便能想起抱紧他的感觉。
或者他可以做一只狗或一只猫,偷偷跟着他回家,然然那么心软,只要自己跟得够久,他一定会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