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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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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她不愿意让殿下快乐,”他说,“她不好。”

    这是段璋第一次喝这么多。大皇子醉起来和他梦里一点都不一样——段璋开始说很多话,很多他不醉的时候咽回去,压在心里的话。段璋骂皇帝,骂皇后,连他自己的母亲也骂;骂老师,骂同窗——这时候段璋连忙补充一句,不包括你在内,阿霖,你真好,只有你是好的;骂百官,骂百姓;骂所有接近他又离开他的人,所有期待他又对他失望的人;骂天,骂地,骂祖宗。

    “那就去偷,去抢!”段璋突然发起火来,“带人去把他们大门砸开,告诉他们——大昭的大皇子现在找他们要好酒喝——快给我滚过去买!”

    那侍从回道:“殿下,这个时辰,酒肆都打烊了……”

    *

    “殿下……殿下不快乐,霖希望殿下快乐……霖可以——”

    他慢慢跪坐下来。

    “适才是我失态,让你见笑了。”段璋说。他把酒放在桌案上时,听见段璋又说:“对不起。”

    “殿下……”

    “……殿下,息怒。我去给殿下拿酒来。”

    “郑惠姬嫌我恶心,”段璋说,“因为她觉得我上过你。我上过你吗?”

    “阿霖,”段璋打断他说,“那次……是我不对,你不要再自轻自贱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真的是我最好的朋友。”

    段璋时不时来拜访他,他难以推拒。他不止难以推拒,他不出门,怕段璋来的时候扑空。段璋不叫人通报,是悄悄来的。他常年住在一处外宅里,大皇子现在身边带的人非常少,来了也不显眼。其实他们没有做什么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段璋找他喝酒、射覆、投壶、对诗。本该是轮不上他来陪段璋做这些的,就算从前簇拥在大皇子身边的人都因为大皇子做出的那个决定离去了,段璋也已是有家室的人了,不该缺知心知意陪伴他的人。

    段璋对他笑。

    但是他向段璋探身,吻了段璋。段璋愣了一下,往后一躲,“啊”了一声。如果是以前,这就足够让他退却了。但这一次,他没有。

    段璋来他这里会和他说些话,从不提郑惠姬。这样也好。虽然郑谊才是一切症结所在,虽然只要段璋和郑谊好起来了,段璋就不会再来了,但他并不想听到段璋提郑谊,并不想知道段璋到底和郑谊有什么矛盾——并不想知道怎么加重这重矛盾。就这样远远地站着,给段璋一个能去的地方,做一个让段璋感觉开心一点的人,就挺好的了。他想段璋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段璋不会和他多说什么。

    *

    ……直到那天,夜里,段璋来到他这里。

    “这是王府珍藏的流霞酒,”侍从说,“王妃娘娘说:谢谢您照顾殿下,殿下明日还有要务,不能在您这宿夜,被人瞧见了,有损殿下清誉。”

    他看着段璋抬脚把室内的案几踢翻,听见段璋说:“我没上过你!”

    段璋说,今天晚上,他们睡下后,郑惠姬又起来,吐了。段璋问她怎么了,郑惠姬回答说——他碰她,她觉得真恶心啊!

    段璋一面进来,一面吩咐他随行的侍从:“总是让魏公子请我酒,不好。你,去,买点好酒回来。”

    “嗯。”他说。他为段璋斟酒。

    “你还没睡?太好了,我来找你喝酒。”

    段璋赶出去的那个侍从提着酒回来了。

    *

    “王妃调教出的人,就是这么不中用。”段璋说。说完不待主人接引,直接往室内走。他跟上去。

    “我正要送殿下回府。”

    他也有些吓到了。等那人走后,段璋脸上又挂起了笑。

    段璋不骂郑谊。段璋说起郑谊。段璋一边向他道歉,一边与他说起惠姬——说惠姬那么美丽,那么不俗,她写的每一句诗他都熟记于心;说郑惠姬在新婚之夜就对他很冷淡,但他错当成新娘的羞涩,结果日子越过越知道,郑惠姬可不仅是对他没有喜欢。

    那侍从见状,吓到了,立刻跪下:“殿下息怒,奴这就去……”

    段璋说:“不是你的错,阿霖。”

    他的心念动了。不该动。他没喝那么多,没醉到那个地步。他也不想被陛下再打一顿,这次会打到没命。

    他握紧了段璋的手。他怒不可遏,他心痛难当。他的皓月,他的华星,被别人当做泥垢践踏。而就算段璋被她这样折辱,大皇子仍旧没有骂她,仍旧说——但是郑惠姬是个好王妃,什么都很好。

    骂岳父一家,他们看不起他把储位拱手让出,遗憾要把郑谊嫁给他。

    这不是他的错,这确实不是他的错。但他很难对自己说,这不是他的错。

    “是啊,”段璋说,“幸好我还有你,阿霖。”

    成国公的女儿郑谊和大殿下夫妻不睦,这件事迟早会传开,现在还没有传开,毕竟他们新婚不过月余,连孩子都没有。

    他这里下人少,许多事都得亲力亲为。他回来时,看到段璋端正地坐在重新摆好的案几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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