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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永隆的第一个月,四月份,正是印支半岛雨水最多的时节,莱昂得了湿疹,床单半天一换。医生来,说道没什么,水土不服的小毛病。医生很富态,脸蛋胖虚虚的,一副仁医的慈蔼模样。为着他的湿疹,阮每天都换洗他的床单被罩,每天花掉半天的时间在院子里浆呀洗啊。这些贴身的织物,比如床单比如衬衫,阮不放心交给洗衣房去洗。他觉得别人洗的不如自己洗的干净。

    每天下午五点,他从公证所坐人力车回家。车夫慢吞吞地蹬着车,很多穿着黑裤子的老婆子走到街上来,她们刚吃饱了饭,于是成群结队地坐在街边纳凉,气温还太热,难以入睡。等人力车经过那群纳凉的老百姓,拐进宁静、清洁的白人住宅区,在属于年轻公证人的那栋白色小洋楼的门前,就看见一位穿白绸裤子和茶色长衫的安南情人站在那里等人。

    他每每都是这个样子,等他煮好了晚饭,就站在门廊前等我回家。

    父亲只是要我在这里长长经验,熟悉一下环境。他是永隆地方公证处的负责人,二十左右岁的年轻人,难当此大任。

    投资商从巴西来,委婉地透露他想要嘉定的甘蔗种植园,嘉定是西贡辖区内的一个土地肥沃的小镇,在西贡河和湄公河之间。劳烦公证人起草一份股权转让的证明,这还不算完,投资商坐在公证人办公室的沙发椅上,继续高谈阔论,先是夸赞这些当地人温顺而忠诚。接着又聊起现代工厂管理学,谈起自己对于如何提高劳工工作效率的见解:

    我父亲的资产有几千万法郎,分散在交趾支那各处,全是不动产,随着殖民地政府在印度支那的统治日益稳固,这些资产会继续增值。

    他拿着刀在手中削杨桃。不要看它长得奇形怪状,又是绿皮的,看起来口味生涩,其实是甜的,是水果。水栗子,也是水果,是长在泥土里的水果。

    “您应该把改革议案提交给永隆省的殖民议会,由各界代表们决定是否要实施教育改革。”

    他跟阮都光着脚在屋子里行走,地板凉爽而干净,阮每天都拿墩布擦一遍地。下过雨后,花园里的蟾蜍会跳到他们的地板上,阮告诉他那些蟾蜍,它们又没有毒,你不用怕它们。

    校长很意外,掏出手帕来揩了揩脑门儿。“啊…您有这样的意见,对我们最后的决策也很有参考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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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生大谈经营之道,讲自己看好了一块地,莱昂少爷又说不,这次他就被诟病了。不交友,不是很友好,太傲慢了,太自以为是。他作为年轻人应该虚心才对,这些都是

    给莱昂治疗皮肤的胖医生登门回访了一次,他总是态度非常亲热。他这一次来,一是视察患者的湿疹有没有痊愈,再就是邀请莱昂参加本地白人圈子为新成员举办的洗尘宴。

    庄园主破产了,要走法律程序,拿着法院传票来求公证人,或者和那头说上句话再宽限几天。他以为这个年轻的公证人好说话,这位大庄园主一向口碑良好,破产只是一次投资意外,如果及时获得资金周转,他的产业完全有救,莱昂说不行。没有通融的余地。

    连本地的小学校长都来套近乎。但是莱昂已经受够了本地白人老爷们装腔作调的姿势,校长同他谈起有关新越南语改革的政策,他不等听完就毫不客气的打断。年轻的公证人认为这种改革纯属多余,他了解过本土语言,他认为它是门既完善又科学的语言。再者说如果要变革越南语,至少要问问越南人的意见,这是最基础的。

    老一辈殖民者在印度支那大地上开创的商业帝国需要年轻的力量接手经营。

    我们甚至还有一只宠物猫,殖民地大街上的野猫,一只黑色的细猫,被阮抱回家收养,他给它起名叫Mun,我没有纠结这个名字的意思,那是一个类似于『咪咪』这样的猫咪名字。

    早些年是这样的,土地先占先得,只要你开垦一块地,你就能成为它的业主。印度支那成了当年的美洲——就差在新占有的地头上插一面小旗子了。但是来的人多了就容易起纠纷,要想治理长久需要秩序。

    财政部长把儿子安塞在一个要职上,巴结的人很多,贪污舞弊的人很多,这是个很好的锻炼机会,让一个毫无社会经验的大学毕业生迅速成长为殖民帝国的精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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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人少爷学着像猴子一样吃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在永隆时他们吃米饭,喝中国式的粥,粥是咸的。

    在永隆的那段日子,那是他们最好的一段时光,他真正做到了让阮就像他的妻子一样。

    莱昂伸出手,在阮为他切水果时握住他后背上的一把黑发摩挲。阮的长睫毛抖一下,他的眼睛很黑。

    “是的,得研究一个方法,好让他们偷不了懒,天一热人就愿意发懒,可是这些当地奴隶不应该,他们应该习惯了在一百华氏摄氏度的气温下工作的……”

嘴唇丰满,所以很容易让人以为这是个越南女佣。特别是当他跪在地上,不去细打量他的身形时。他身上没有男性的锐气莽气,太温和,柔软。不说话,沉默,听任指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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