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入秦时,扶苏正和赵允在云阳秋收。
韩非入狱时,赵允在兰池宫讲学,列国公子贵族化名入兰池,一叶障目,求学如渴。因来扰颇多,故而长闭兰池宫,不许打扰。
韩非被李斯假秦王旨意赐一杯毒酒,命归西天时,赵允讲学方告一段落,从魏栖山那儿得知了此事,惊怒交加,冲上府去问个究竟。
李斯闭门谢客,不见赵允。
当年一同求学时,兰陵五子在苍山结交,共写名于玉简之上,联为此生至交,不背不弃,不叛不离。
赵允在李斯府上喝了两盏茶,面色的怒气逐渐平息,变得分外平静,当管家添第三碗时,他只是很淡的问了句:“你家主人还是不肯见我么?”
管家闭口不言,神似哑仆。
赵允拦住他的动作,道了声罢了,起身便走。往外走的时候他想是自己强求了,李斯未入韩,而韩非一定是不肯入秦的,两人必定会对上。
但是他难以接受韩非之死是李斯一力促成,嬴政一定要韩非死么?身为人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为君分忧,职责所在。
可作为朋友的责任呢?如果不认同为朋友,一开始又何必结交,难道人心变改得竟然太容易。
出了府,赵允没有回头,自然也看不到一人正在看着他。
只见长身鹤立的白衣男子一把拆下写有李斯大名的那块玉简,在门前的一头石狮子上摔的粉碎,看也不看一眼,从残骸上踩过,扬长而去。
赵允离秦时扬言秦有李斯一日,他终身不入秦。
李府高楼上,李斯面有苦色,目送赵允离开,长长一叹逝于瑟瑟秋风中,喃喃道:“赵兄你还是固执依旧,而斯已面目全非了。”
李斯家贫,受尽白眼欺凌,对权势是畏惧恨毒,又眼热渴望,立志一朝凌云,才入兰陵追随荀子,可以说他的目的从来都是和赵允许少充之流背道而驰的。
追随吕不韦时,他很好的完成了编撰吕氏春秋的任务,并以此自傲。可在嬴政手下,他得知嬴政对吕不韦和吕氏春秋的态度后,就很快调整了状态,再不提此事了。
李斯对自己的定位就是想君主所想,他要嬴政同进退,思想行动上都要一致,才能达到他想要的目的,他要登上权利的最顶峰,就必须成为嬴政的心腹。
在此后的几十年里,李斯始终高度一致的贯彻他的理念,从没有和嬴政产生过分歧,一直拥护着嬴政的政策,如果政策有误,他不会极力支持,可也不会直谏反对。
令行禁止,他一向做得很好。
但这一次韩非入秦,嬴政得慕韩非大才,想收为己用,韩非乃韩国公子之身,岂能事他国之君,断然拒绝。
导致韩非下狱是李斯的进谏,秦国对于人才的引进措施一直只有一条,不能为己所用也不能为敌人所用。
既然不能放韩非回去,那么咸阳狱是个不错的地方。
送去的那杯毒酒里,一定是有嫉妒的成份的,李斯犹豫再三,还是做下了除掉韩非的决定。
文人相轻,改不了的通病,愚人仰奉贤者,天才只想超越,取而代之。
嬴政读到了韩非所着的《韩非子》和《孤愤》,对韩非大加赞赏,评价超过了此前任何人,谴特使去韩国,让韩非以质子献地的身份入秦,既是欣赏也是招揽。
但韩非此人太傲,也太古板,他纠结自己的韩国公子身份,又不甘心韩国弱小,从苍山学成,一心想要说动韩王实施变法,但韩国并不肯听。
韩国的法令遗用晋国的旧法,在此基础上非但没有删繁就简,反而不断的添加,到最后厚厚的法令连篇累牍数百卷策,还不能写尽。
韩国曾用申不害变法,加强了君主的术治,国君有考察、监督和任免臣子的权力,但过于强调了国君的“术”,而没有加以限定。
贵族大世家沿用的还是旧法,新任官吏所治为新法,不可避免的产生冲突,沿袭下来的数代韩王竟然都没能解决这个问题。
再者言,权力集中统一到君王身上,长久以往,给韩国留下的术治危害便显现了出来,在这个基础上韩非想要让韩国变法图强,韩王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何况韩国已经太弱小了,土地人口大幅度减少,强秦虎视眈眈,赵楚两国也不会放他坐大,韩国确实没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留给韩非。
韩非无数次的感慨生不逢时,但只能是悲哀叹息,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
韩国向秦国割地求和,派韩非来当这个使臣,足见韩王对他的不重视,并不在意他会在秦国遭遇到什么。
步兰殿西窗下,已长成小少年模样的长公子端坐执笔,神色肃然的抄写《韩非子》,他故意将韩非留下来的卷策放到最显眼的位置,无声的和嬴政抗议。
所谓术治,即是用人制度的审核运用法则,是帝王的权谋之术,韩国成也术治,亡也术治。
嬴政日暮时分踏足步兰殿,得知扶苏回宫了,秦王竟然有些恍惚,记忆里这孩子好像很久很久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