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衡一向不喜欢夏季——他记忆中的夏天是黏糊糊的汗水,闷热的空气,还有从小就眼馋的别人手里的冰汽水。即使过去很多年,在校园的Cao场上,那些回忆已经模糊不清,他还是不喜欢夏季。
经久的艳阳天仿佛在故意折磨人,在烈日之下光是保持笔直的站姿就累得不行,汗水流下来沾shi了睫毛,连带着眼睛开始发痒刺痛。他班级的教官严,军姿一站站一天,正步更是要悬着腿一个个检查。因为动作不标准而被训诫的他们一动不敢动,只能用艳羡的眼光看着其他连的新生们在树荫下聊天嬉闹。
终于有个同学受不了这委屈,不满地抗议起来,又在教官的吼声中哭得可怜兮兮,到底还是做完了作为惩罚的二十个蛙跳。时衡用余光瞄着那同学泪痕满面的脸,竟想起刚开学的时候,时佩送自己到车站,鼻涕眼泪哭了一脸的样子颇有些滑稽,甚至不管不顾地想再买一张票跟着他到学校,搞得像是生离死别。
“解散!”
哨声响起,午休时间到了。他赶紧摇摇头,跟着人流走向食堂,似乎这样就可以把时佩这个名字从脑子里清除。
自由——自己曾那么向往的自由,好像已经来临。
大学的生活才刚开始,他小心谨慎地和每一位认识的同学相处,收获的都是友善的笑容。于是他立刻明白,高中那些无因生出的漠视和白眼似乎并不能全部归咎于自身。他们的恶意缘自时佩明里暗里的的挑唆和一呼百应的地位,那个人的光芒可以盖过一切疑虑,因而无数人自发变成他盲目的拥护者,而并不在意时衡这个人本身。
随着夜晚过去,时衡最后一丝顾虑也消失了。即使仍摆脱不了对灯光的依赖,但床上的帘子很好地遮着光,他躲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第一次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
他们寝室四个人,两个来自北方一个来自南方,时衡则属于中间地带,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刚开始吃饭都是四人一起,两个北方室友罗开然和陈越杨都是大大咧咧的急性子,最后往往只剩下阮白还在细嚼慢咽,三个人在一旁干瞪眼——于是一来二去变成了只有时衡在等他。
不过一回到宿舍,他们还是总凑一块儿聊天。男生的话题无非是游戏,运动,哪里的球鞋出了新款,哪个妹子素颜也很养眼。罗开然每晚准时和小女友打电话,总是宝贝老婆之类一迭声叫着,时衡悄悄想自己就算谈了恋爱可能一辈子都说不出这话。
“腻死了。”陈越杨翻了个白眼,但还是掩饰不住羡慕,转向他俩,“别告诉我你们也都有女朋友了啊。”
阮白的脸立刻不好意思地涨红了,“从来没谈过。”
“你呢,时衡?”
怎么回答呢,他想。没有过恋爱,性经历倒是异常丰富?那些经历或许是某些人恬不知耻炫耀的资本,然而他一旦想起就难以从其中挣脱,记忆如同网一样罩住他,让他连呼吸都困难。
“我也没有。”时衡说。
在陈越杨抛出“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这个问题之后,手机铃声响起来了。时衡按掉,用文字在微信里回复:怎么了?
聊天框中立即跳出了几个字:“居然敢挂我电话!”紧接着时佩发来一个张牙舞爪的小狗表情包。
“室友睡了,不太方便接电话。”
“那好吧,晚安。”
“还有,明天我们只放半天假,我去找你。”
“哎,你不长眼是吧!”
时佩匆匆向宿舍楼走去,却被一个奔跑的学生迎面撞上。那学生见他没摔倒就一边道歉一边跑远,他又骂了一句,低头看自己。雪白的鞋面上被踩出一个黑色的脚印,衣服也因为出了汗shi了一大片。怎么搞得这么狼狈,是不是要再回去洗个澡换件衣服,他站在原地纠结得要命,感觉无比烦躁。
在犹豫的一瞬间,居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他竟一时不敢上前,在远处朝时衡的方向看。时衡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正和旁边的人说话,脸上带着些笑意。他好像晒黑了一点,脊背也挺得很直,肩膀不再保护性地缩起来而是放松地垂下去,步伐带着风。他原来这么快就交到了朋友。
“哥!”
时衡闪着光的眸子立刻暗沉了下来,原本上扬的嘴角维持在一个僵硬的弧度,就那么站在原地,等时佩走过去。
“这是?”
“我叫时佩。”时佩一扬下巴,“他弟。”
“啊,”阮白一脸恍然大悟,“就是经常给你打电话的那个吧?你们关系真好。”
阮白向时佩友好地微笑,却没放下搭在时衡肩上的手。与额前刘海被汗水打shi的时佩相比,站在时衡旁边的他似乎更加体面。时佩忽然冒出一个想法,他为什么和哥哥那么亲密?
这念头一旦萌生,阮白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就怎么看怎么别扭做作。他不服输地硬是要直视阮白,但那清秀干净的脸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容貌不再是优越的资本。于是时佩又不自觉低下头。他以前可从来不会感觉自卑。
“我们正要去吃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