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养尊处优的白皙和对方健康的小麦色略有差异，格外明显地提示他们的亲近，让他们深深地意识到来自两个人的手，正亲密无间地纠缠着。
章清远“哦”了一声，双手在唇边交叉，“请讲，愿闻其详。”
“那我们，达成一致了？”章清远向任重伸出手。
观念上的、意识上的、经济上的……理想有多单纯，现实就有多复杂。
章清远没有松开任重的手，反而用双手包覆住那只手。
“我会和麦律师好好谈谈的。KFM现在能做的是叫停强制匹配婚姻，让人们拥有选择的权利，是活在社会的惯性里，还是……选择新的生活方式。”
他像是之前做过很多次那样，放低身段，轻轻蹲在任重的椅子旁边，用柔软的声音唤了声“上尉”。
信息素的味道已经浓郁到无论如何都无法忽视了。
那是场对于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而言，过于轻飘飘的谈话，是变动发生前小小的一隅安宁。
任重也给出许诺，“如果是这样的话，能力范围内的事情我会尽力。”
任重轻轻地“嗯”了一声，握住了那只手。
这样的章清远，怎么可能理解普通人所面临的社会、舆论、父母催婚催育的压力呢？
他接着说：“普通人的两三千的工资要攒多久才能供得起房子、车子？万一遇到裁员、重大疾病、人身意外，一个人是无力承担的。所以他们需要家庭这种经济单位。”
“章清远，你的母亲开明、思想前卫，甚至愿意为了你的自由向匹配系统缴纳大额赞助费规避强制婚姻。可并不是所有人都拥有你父母这样的见识和能力，支持你游离社会压力之外。”
“现在经济形势不好，你们充其量是保守投资，不要创业，还可以用海量的存款过潇洒的日子。但绝大多数的普通人都不是这样的，他们在失业、破产、失去生活来源。”
他深深地叹息，“你们认为现在是绝佳的时机杀死婚姻，但现在的形势来看，这只是铲除强制婚姻的机会而已，距离你们的终极理想，还有很远、很远的距离。”
“因为他们的经济基础、所接受的教育、所处的社会环境决定了，他们永远不可能理解、永远不可能认同、永远不可能做这样的选择。”
“你们KFM的成员里有一个不是有钱人吗？”任重问他，“你们从没为钱发过愁吧？”
“我想知道，前段时间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让你感到不舒服了。”他诚恳地看着任重，“哪怕是很小很小的事情，如果真的有，我希望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不要憋在心里。”
“拥有特权的人往往不会意识到自己拥有特权，也不会理解没有这份特权的人为何痛苦。”任重对上了章清远的目光，“现实的情况比你们想象的要复杂。KFM的想法还是单纯了。”
章清远垂下眼睛没有立即回应，但他听进去了。
“大多数的夫妻都心知肚明，彼此只不过是搭伙过日子而已，只不过是他们个人没有足够的能力抵御风险。此外，无数的训诫、规劝都在鞭笞、驱赶着人们走向婚姻。”
他们握住的或许不仅仅是一只手，是联结在一起的明天。
“我知道你在说什么了。”章清远思索着，“除了经济基础的问题，社会也是存在惯性的，选择活在社会的惯性里，对于一部分人来讲是获益的。至少，他们认为自己是获益的。”
章清远想了想，诚实地点了点头。
他迷茫的神色逐渐凝聚起来，再次恢复了原本的坚定。
他向上看的眼睛里倒映出任重的脸，满眼的真挚，“我希望，你
“你跟我说的那些话，你周围的人都懂得、都理解，那是因为这些人都和你处在同一水平线上。换一批人、换作普罗大众里最平凡的人，他们会觉得你每一个字都是放屁。”
公事说完了，该说私事了。
他竭力克制住自己心中的情绪。
任重不由地攥紧了手中的杯子，“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你们的经济基础决定你们拥有更加丰富自由的选择，但没有这份经济基础的人从思想到生活都必然依赖于婚姻。”
任重抑制住自己心头涌出来的无力感，面对无法被个人改变的事实。
这句话，抚平了任重那颗在胸膛里扭曲着沉浮的心。他松了一大口气，向来挺直的后背甚至靠上了椅背，微微向下滑了些许。
任重看着章清远，有那么一个瞬间，他觉得这个人的优越有些可恨。
章清远的意思很明确——
这就是他们之间存在的沟壑，一段难以逾越的距离。
章清远看向窗外，喃喃道：“几千年的封建王朝总会有坍塌的一天，婚姻也是。只不过不是现在。”
在经济下行的趋势下，人们会更倾向于选择保守的生活方式，社会风气也是如此。
任重不知道自己的讲述能否让章清远理解，他只能尽可能客观地陈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