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陟厘把蜡烛移近一点儿。
到底是野兽,漠狼看着蜡烛低吼了一声,眼看就要站起来,。
“不怕,不怕。”谢陟厘一手按着它,一手摸着它的背脊,一下一下替它顺毛。
漠狼被安抚住了,放松下来,拿舌头舔着谢陟厘的手,十分热情。
谢陟厘心说她家雄壮与她久别重逢,也不过如此了。
借着烛光,谢陟厘看到漠狼左前腿上有一道伤痕,右脚rou垫还被扎了一道口子。
谢陟厘默默回忆一下昨日的情景——刀伤是古纳所为,rou垫上的口子则显然是风煊扎中的。
不过这两者都不是漠狼瘸腿的原因,因为兽类能给自己舔疗伤口,这两处都已经结痂,真正让漠狼痛苦的是一块尖利的木板碎片扎进了爪缝里,它舔不出来,也够不着,每走一步便会扎得更深一些。
谢陟厘只是轻轻碰了碰那木片,漠狼便“腾”地一下挣扎而起,呲着狼牙发出威胁的吼声。
治兽和治人有一个极大的差别。治人的时候,病人知道大夫是为自己好,再疼也知道忍着。
但兽不一样。它们有时候分不清你是治它还是伤它,只知道你令它疼,便会暴起伤人。
平时这种时候要找人帮忙按着,现在上哪儿找帮手去?再者找来了也按不住这么个庞然大物。
谢陟厘手下不停,直接拔出了那块木片。
下一瞬,谢陟厘便被扑倒在地,漠狼仰头长啸,吼声响彻屋内,震得流沙自屋顶缝隙里簌簌而落,下了一层沙雨。
“阿厘!”
一声大喝传入耳中,谢陟厘一侧脸便看见了风煊破门而入,锋利的铁枪比他的人更先一步,刺向漠狼。
即使负伤,风煊的身手依然利落,身姿挺拔如同以往任何一次出手,铁枪带着雷霆之势。
谢陟厘叫道:“不要!你的伤口——”
一语未了,漠狼发出一声怒嚎,扑向风煊,显然是认出了风煊便是昨日刺伤过它的人。
谢陟厘连忙翻身爬起来,想要阻止这一人一兽。
风煊的伤口经不起这样的折腾,漠狼方才虽然扑倒了她,但眼中的凶意很快便消散,显然是压制住了被痛楚激出来的野性,朝她张开嘴时也是舌头先伸了出来——它想舔她而非咬她。
“阿厘,快走!”
风煊的枪法凶悍绝lun,即使是重伤之后依然杀气腾腾,漠狼一时也占不到他的便宜,又忌惮他手中的铁枪,低吼着绕着他转圈,想寻他的破绽。
一人一兽动作都极快,谢陟厘此时才找到机会,奔过去挡在风煊身前。
风煊整个人刹时僵住,脸色苍白到了极点。
他看见了人生最可怕的一幕。
这一世与上一世的时光重叠,只不过飞雪的大地变成了流沙下的地宫,漫天的箭雨换成了恐怖的巨兽。
但同样是一道张开双臂挡在他身前的背影,纤瘦坚定,始终如一。
风煊在刹那间如坠冰窖,无数次的噩梦在眼前变成了现实。脑海里只剩下谢陟厘的背影,再也容不下其它。
他抓住谢陟厘,旋身将她护在怀里,却把自己整个后背暴露给了漠狼。
漠狼巨大的身躯带起一股狂风,无声地扑上去,爪子已经搭上了风煊的肩,一口就要朝人类脆弱的脖颈咬下去。
“不要!”谢陟厘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
漠狼是不是听得懂,她不知道,但漠狼真的顿住了,大约是猛然间发现搂在风煊脖颈间的是她的手脖,他还伸出舌头舔了舔。
只是下一瞬,风煊的气息又冲入它的鼻腔,它再次怒吼。
“阿煊你快走,”谢陟厘发现了,“它不会咬我,但会咬你!”
风煊旋身避开漠狼,抓住谢陟厘的手。他是来寻她的,怎么可能一个人走?
“你信我,真的!它还带我去找了食水,你看!”
陶罐就搁在地上,食物则放在一旁。
谢陟厘说着,还抬起手在漠狼头上摸了摸,漠狼晃了晃脑袋去蹭她的手掌心,看起来乖巧无比。
只是一看到风煊,它立刻又呲牙咧嘴,目露凶光。
风煊:“…………”
*
照着谢陟厘的法子,两人退回了主殿。
古纳看到漠狼,下意识想拿桌案把缝隙堵住,然而在看清漠狼的模样之后,古纳整个人就被震在当地。
“……”
为什么,传说中的北狄神兽,会对着一个医女亦步亦趋,就像一条脑子不大好使的傻狗?
下一瞬漠狼便认出了古纳也是伤过它的人,长嚎一声就要扑上来。
古纳猛地一下把桌案堵上,风煊的枪也立即在后面支住。
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妙到毫巅。
即便在谢陟厘面前乖如傻狗,凶兽也依然是凶兽,一只爪子都可以拍死他们。
桌案被拍得砰砰响,漠狼在外面不依不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