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会如此?
汪直看出来他的疑惑,他微微摆了摆手,秦蓁领会其意,立马去关上了雅间门窗,随即走到汪直身后,缓缓揭开了脸上戴着的那一层面纱。
面纱从她脸上滑落的那一刻,苏庭愣了许久。
像,实在是太像了。
简直一模一样。
汪直负手而立,望着苏庭沉声道:“这次我来这里,便是为了让你带她回苏家。”
带一个和幼恩生得极像的女子回苏家?
苏庭想起他方才说得那句保命符,恍然间明白过来。
督公要保的,原是幼恩的命。
他问:“是陛下开始怀疑了?”
汪直背过身,回想起那日的场景。
——
成化十八年,西厂被众臣弹劾,明宪宗欲罢黜汪植。
汪植不是傻子,早已预知自己将要面对什么。
那一日,明宪宗忽然与他提起五年前的那桩旧事。
“朕听闻,当年负责修建皇陵的宋玉膝下有一个女儿。”
汪植闻言,眉心微颤,打篆香的手微微一顿。
已过五载,陛下怎会忽然提及此事?
他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再抬眸,却发觉明宪宗的目光正直直的落在他身上。
他将香灰压平,立马变回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回陛下,确有此事。”
明宪宗收回目光,抬手从一旁拿出一个新的香炉。
“近日东厂有人跟朕提起,说当年宋玉家那个女孩还活着。”
汪植一边提起香篆,一边答话。
“宋家那个女娃娃微臣曾经见过几面,聪慧过人,身上有几分宋玉的才气。
若是真还活着,或许能成为第二个宋玉。”
明宪宗将手中香炉放到了桌上,“若真如你所言,这个女娃能继承宋家衣钵,于当代而言,倒是好事。
可她,本是朕要你杀的人。”
汪直端正地站在一旁,答话的语气始终都极其镇定。
“当年宋家满门皆死于臣之手,若那女娃当真还活着,想必要将臣当成仇人,找臣来报灭门之仇了。陛下您知道的,臣没有理由为自己埋下祸种。
况且,臣做事,一向不会徇私。”
明宪宗道:“是啊,你和宋家那个女娃,可是有灭门之仇的。”
汪直不知他这句话是重复,还是提醒,又或是威胁。
但他明白,他此时境地十分危险。
幼恩的境地亦是十分危险。
故而他动了自己早已安排好的一个棋子——秦蓁。
秦蓁是他早些年从死囚狱中带出来的,那时他见她与幼恩生得极像,便留了她一命。
这是他在暗地里为幼恩养的一道保命符。
也是他不到最后一刻绝不会动用的一枚棋子。
如今已到了不得已的时刻。
他只能让这枚棋子重见天日。
陛下已在宋家一事上生疑,势必会命人去详查宋家当年那个女孩的下落。
幼恩便是当年宋家宋玉之女宋卿卿。
他不敢保证幼恩绝对安全,也不能保证陛下的人不会找到苏家。
他只能把秦蓁送进苏家。
这样一来,即使是陛下查到了苏家,也不会怀疑到女扮男装的幼恩身上。
秦蓁是他安排在苏家的保命符,也是幼恩的替死鬼。
她死,则幼恩生。
——
苏庭终于明白其中缘由。
他声音忽然变得很低:“督公为幼恩送了一道保命符,那督公您自己,又该如何?”
汪直微微垂下头,语气亦是很低很低。
“那日陛下对我说了这样一句话。
朕素来只用良物,这香已不能再用了,弃了罢。”
他哪里是想弃掉那香。
他分明是想弃掉西厂,弃掉他汪直。
陛下他,已有了新的香炉,已选好了新的能用之人。
而他汪直,终有一日也在别人的棋局上,成了一颗弃子。
苏庭握紧拳头,忽地跪在汪直身后。
“督公生,则我生。督公死,则我死。”
“我不会死。”他是笑着说出这句话的。
“陛下下了一盘棋,拿走了我和王越手上所有的兵权,又命我赶赴南京,将王越留在延绥。他以为,如此便能高枕无忧。”
可朝廷动荡,战乱连连,百姓苦不堪言。
哪里是他汪直一人之罪?
他守天下,护百姓,忠君王。
自入宫以来哪件事不是为了国。
最终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明宪宗赢了这盘棋,而汪直,早已没了布局的Jing力。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活下去。
活在众臣的弹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