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随从如蒙大赦,满脸感激地爬起来,飞快跟在江烨的身后:“多谢主子!”
江烨懒得回应,只抬手揉了揉眉心,很快,脸上原本的Yin鸷之色褪去,面容上又浮现一贯对人的温和表情。
他在随从的服侍下出了酒楼,乘华毂朝着东宫的方向前去,一路上却只觉得烦闷不堪,遂打起身侧的帷幔,想要稍微透一透气。
却正巧在此时,车窗外一片灰蒙蒙的天空上,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排野鹤。
那一排野鹤张大的双翅,如同一支支离弦的灰白色羽箭,朝着灰蒙云层之上微微露出的一小块纯白色穹庐唳叫飞去,不过刹那的功夫,便冲破了云霄。
江烨仰头望着那一排消失的鹤鸟,眼底不可控制地流露出几分痴迷的神色,不肯收回自己的视线。
可就在这时,掀起的帷幔却被身旁随行的内侍们重新放下。
江烨目光当中的留恋还未消散,顿时面前广阔的天空便被这一帘厚重的帷幔遮挡得了无踪影。
隔着帷幔,外头传来内侍怯生生的话音:“殿下,春寒料峭,这风都还是冷的,您还是当心些,别被风吹伤了贵体。太子妃若是怪罪下来,奴才们担不起。”
江烨坐在封闭而华丽的毂中,看着四面的屏障,只觉得自己如同陷进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狱当中。
他拢紧了身上披着的鹤氅,眼底的光也渐渐暗沉了下去。
他真是一点自由都无,没有自由行动的权力,没有随意表达的权力,没有喜欢谁的权力,他就像是太子妃的一个傀儡,只要乖乖地待在她的手底下,听从她的一切安排即可。
如同一只笼中鹤,如同一个假人。
一颦一笑,一喜一怒,皆不由自己的心意。
“殿下,您这些天可得好生准备一番了。”江烨正沉思,华毂之外忽然传来内侍的声音,“四月初一便是春猎,届时南郊狩猎,您可要代替太子殿下列席陛下的身边,太子妃专门交代了,您这次是代表东宫的脸面,这段时日可一定要好生练习骑射,在陛下面前表现一二。”
内侍的一席话,倒是提醒了江烨。
春猎乃是大周皇室的传统,在冰雪初消的时节于南郊御林中打猎,给今年年末的丰收带来一个好兆头。
春猎一向由皇帝主持,太子代替皇帝出猎,太孙则无需参加。而今太子在病中,这个任务自然是落到他这皇太孙的头上。
这项活动,众宗室之中善骑射之人都会参加,也就意味着江殷亦会参加。
江烨忽然想到了什么,面容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对着身侧的内侍道:“我记得齐王府身边有你一个表兄弟在江殷的身边当差?”
外头的内侍一愣,连忙答了声“是”。
江烨莞尔道:“我代太子参加春猎的这件事,让江殷知道。”
车外随行的内侍脸色一变:“殿下,齐王府的那位若是知道您也参加,必然是要和您拼死争个高低的,他的骑射一向是宗室子弟当中的拔尖者……”
江烨淡声道:“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就是,务必让江殷知道,此番春猎,我必要拔得头筹。”
内侍不明其中的意思,却也不敢多问,只点头应下:“……奴才知道了。”
江烨闭上眼,回想起在雅室内陆玖对他说过的话,双拳不由得慢慢紧握。
他竟不知,她这般喜欢他。
既然如此,他也只好彻底毁了他,让他再也不能出现在她的面前。
只要能挪开那个人的位置,陆玖的目光一定就会落在他的身上。
*
窗外的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一点一滴敲打在江殷的心口上。
屋内一片漆黑,他双手反枕在脑后,翻来覆去地想今天发生的事情。
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做到了这地步,陆玖对他的态度却还是不甚分明。
在他江殷自己的世界中,世界非黑即白,不可能存在灰色地带,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他若是喜欢一个人,就要用自己觉得最好的方式去对待她,给她自己所有的热情和真心;而若是不喜欢,便一分情面也不要留。
长到十七岁,他一向是这么处理身边的人和事,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直到换成陆玖,他才隐约地意识到,自己这种处事方式好像有什么地方错了,可又说不出来。
他几乎倾尽所有对她好,而这些好却总似没有打在她的心上。
江殷躺在床上,怎么也想不出来自己究竟是何处做得不对,脑海中反而处处都是今日江烨举着荷包冲他笑的样子,还有他推开陆玖时,陆玖在江烨的保护下摔倒在地的场景。
心底的焦虑不断蔓生,他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当即从床上跳了下来,套上鞋从房间当中冲了出去。
门外守着的小厮正靠在墙根上打瞌睡,猛然听见这巨大的动静吓了一跳,睁开眼正爬起来,就看见江殷的身影从房间内冲了出来,他连忙喊道:“世子,您这是要去哪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