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程安美眼微睁,稍稍侧眸,瞧着身边这尊一身银甲,头发高束,威风凛凛大佛,深深吸了口气,眼神怪异地像头次认识
谢湛这人。
不是?
错觉吗?
为什么她感觉,谢湛这人比表面上来得无耻?
卸甲不过顺手几下的事情,谢湛就是在静心院当场换了,也没人说什么,而且过上一会,他若是再去军营,怕是这甲还得再穿。
不嫌折腾的?
“自然,自然。”
拿人手短,方才欠了份人情,程安不好再多说,只得干巴巴道两句,走入鹅毛大雪之中。
可未及雪落肩头,头顶便有伞挡住飞雪霜风。
一双手撑着伞,五指修长白皙如同玉刻,不像是将军粗粝的指尖,反倒像是谋士握笔之手,油纸红伞同他一身甲胄格格不入,他却似不知般静立。
谢湛站在她身侧,眼眸微阖,不再说任何话,只是默言向前走去。
程安心底啧了声,完全不想同他撑一把,可发现自己还真没带伞。
红玉方才被谢母刻意留在静心院,眼下无人,她若是真独自顶着雪回去,那真是麻烦又没有必要。
回行之程,一路无言。
空气静得只听得见战靴踩陷雪地的沙沙声,偶然间,还传来风吹过枯枝寒树时留下的响动。
谢湛挡了风霜,程安感觉不到冷,心绪却飘得挺远。
她是真不知道,谢湛为什么突然变了性子。
虽然看起来谈不上变化多大,可比起上辈子整日整宿不见踪影,好了不知几百倍。
但……为什么?
程安不明白,谢湛明明不喜欢自己,可昨夜今天,他反常的地方,实在是太多。
不是没想过,谢湛也换了个里子,可是这念头起来不过瞬息就为她否认。
众所周知,谢湛不愧是杀神谢湛,对厉鬼的手段之狠厉,简直令人发指。
那是真正儿八经地见一只灭一只,见千只灭千只,恨不得直接把她鬼窟端了,一点儿情面也不留。
她本是不信的,直到三百年前玉宸殿之行,谢湛那全身冷冰冰的绝情杀气,逼得她不得不信。
更何况,仙界人都认为是她屠了谷平城。
这要真是神君谢湛,别说将黄姥姥的东西给她了,她昨天晚上就能死无全尸。
程安思绪很沉,完全没注意到身侧谢湛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她在……戒备自己。
这一点并不难察觉,
尽管她还勾着唇角,笑意柔软,但确实是在戒备。
谢湛心底渐渐地沉下。
戒备?
这到底…是什么时间的程安。
路至尽处,隔着墙闱,偌大一棵光秃秃的粗壮梨树入目,树下挂了一只秋千,同横枝一齐覆了一层厚雪。
昨日昏昏沉沉,又受不小刺激,她未来得及仔细端详这处她在熟悉不过的院子。
她还挺喜欢这处浣秋园,尤其是那架秋千,有时一个人实在无聊孤独,她会在荡着秋千打发一个下午的时光。
之后谷平城无缘无故覆灭,她来过这里,处处一片废墟,浣秋园也早已和一片黑坨坨沉沦在一起,完全辨析不出到底哪一处是它。
程安从伞底下走出来,走到那只完好无损秋千前,徒手扫了上面的雪,坐在上面,一双纤细小手冻得通红,眸子却在发亮。
“……”
谢湛缓走在她面前,见她白皙手指冻得通红,却执着握着秋千麻绳,另一只垂于身侧的指尖竟然不自觉微动。
“程安。”
他打破寂静,收了红伞,站在秋千边。
不过顷刻,白雪覆上他肩甲与发梢,同程安发梢一齐覆上白霜。
程安脚抵着地面,见他还不去卸甲,皱着眉瞧他,一双杏眸里满满都是“你怎么还不走”。
垂落身侧的手终究是没有任何动作,谢湛声音极沉,磁性悦耳,许下个莫名承诺:“你安心在此,我不再伤你。”
谢湛知道程安想做什么。
她想同自己和离,再自杀去鬼窟做鬼将。
可是,鬼修Yin气过重,极易迷失自我,心智魔化。
上一次,谷平城灭,便是最好的例证。
神君素来公平,既然是他情劫连累无辜……他便不会让程安再入一次魔。
这首先要做的,是先留住这段婚事,让“情劫”继续下去。
“……”
程安从他话里无端听出了愧疚,随即几分茫然瞧着他看。
愧疚?
他愧疚个锤子哦!
上辈子雷劫前不久,加上昨天一夜,她想明白了。
——这桩孽缘追根溯源,真怪不得谢湛。
缘是情劫牵的,名是她想有的,婚是谢母逼的。
在程安眼里,从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