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茸茸的草穗上还挂着尚未干涸的水珠。沈思弯腰掐断一根捏在手里,鬼头鬼脑靠到晋王身后,忽然伸手在晋王鼻子底下搔了搔。
晋王淬不及防打了个大喷嚏,回头看看沈思,笑骂道:“这小猢狲,果然顽劣,早晚要好好教训你一番才是。”说罢夺过沈思手里的草穗,继续朝前走去。
沈思抿抿嘴,总觉得晋王有些心不在焉:“守之,你有心事吧?”
晋王自然不肯说实话,只一味嬉皮笑脸哄着沈思:“我若有心事,也是为了记挂你。除了你这小猢狲,还有谁能在晋王千岁心里闹腾出事端来?”
沈思不满地瞥了他一眼,忽然脚步顿住,手捂着胸口弯下腰去,嘴里发出一声痛呼:“啊!”
晋王急忙转身将人扶住:“可是内伤又发作了?疼得如何,我这就带你回去叫医官诊治。”
沈思闻言抬起头,冲晋王调皮地眨了眨眼:“你若不同我说实话,我便不回去。”
晋王察觉到沈思可能是假装的,可能是在恶作剧戏弄自己,不免有些气恼,声音连带着也抬高了几分:“这种事岂可拿来玩笑!知不知道我为了你的伤势每日如何忐忑不安!”
放在平时,晋王断然不会向沈思发火,可近几日被布先可能攻打榆林卫一事搅得心烦意乱,脾气难免差了一些。
沈思被他吼得一愣,闷头呆呆站了片刻,主动陪笑道:“守之你怎的这般不禁逗,是我一时大意,做得过了,往后再不拿此事与你玩笑。天也晚了,你若什么都不愿说,那就早些回去休息吧。”
“我不是怪你,只是……”晋王回过味来,也觉得自己语气重了,再看沈思脸色照比先前白了几分,到底不放心,“胸口觉得闷吗?是否真的不打紧?但凡有半点不适,都要如实告诉我。”
沈思没心没肺一笑,反手牵起晋王朝山下走去:“先前倒是有那么些许不适,不过这一刻又全都好了。也不知是何故,你只消对我说几句好听的话,功效竟比那些医官开的苦药汤子强出百倍。”
晋王被他说得心头一热暖,苦笑着摇了摇头,这沈小五明明是个不解风情之辈,可有时无意间说出来的话竟是比情话还要动人的……
两个人各怀着心事,洗漱完毕躺在床上谁也不说话。寝帐里静悄悄的,一侧轩窗外头,挂着轮又圆又大的月亮。
为了不影响晋王休息,沈思一直闭着眼装睡,实则完全没有丝毫睡意。纵然白日里晋王及时盖起了那张地图,上面用朱砂笔勾画出的箭头、圆圈却都没能逃过沈思的眼睛。晋阳府,汾阳府,葭州卫,榆林卫……这些熟悉的地名很快在他脑海里幻化成了真真切切的城池郡县,进而延伸出一条条黄沙古道,驰骋起一队队鞑靼铁骑……他清楚知道晋王在想些什么,也很清楚自己该做些什么……
帐外刁斗声声,三更已过。沈思侧起耳朵听了半晌,并不见往常略显粗重的呼吸声,晋王似乎还未睡沉。他眼睛小心睁开条缝儿,借着月光看过去,惊见晋王正斜靠在床栏边目不转睛望着自己,原来根本就不曾睡下。
沈思轻咳一声,唤起了晋王的注意:“守之,你在看些什么?”
晋王神色猛地一顿,如梦初醒,急忙调头望向窗外:“没什么,睡不着起来坐坐,恰巧今晚月色晴好,止不住多看一会儿。”
“哦?睡不着赏月?”对于晋王随口编出的瞎话沈思很不以为然,“月亮可是挂在我的脸上吗?”
晋王一时无言,沈思反轻笑道:“你是想说我面色皎洁呢,还是说我面如满月?”
听见这话晋王也跟着笑了:“好吧,我并没看到什么月色,只是想多看看你罢了。”他语气异常轻柔,没来由让人有些心疼。
“想看便只管看个够好了。”沈思慢慢爬起来,肩并肩靠坐到了晋王身边,“你也好笑,半辈子什么样的人物没见过,何以偏偏认定我了呢。”
晋王自嘲地笑了一下:“谁说不是呢……”又将沈思的手抓起来握在掌心,一下一下轻轻揉弄着说道,“我年幼时酷爱听书,尤其爱听老先生讲述那些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自己也一度立志想做英雄。男儿生世间,及壮当封侯,战伐有功业,焉能守旧丘。可惜多少雄心壮志万丈豪情,都被这经年的世事给磨平了。我本想此生便浑浑噩噩过下去吧,谁知初见到你那一刻,年少时热血沸腾的感觉又回来了,好似一场没做完的大梦,又能继续做下去了……”
沈思不置可否地牵了牵嘴角:“大英雄者,应当顶天立地,为国为民,心怀苍生……若为了一己私欲置万众生死安危于不顾,将大好河山拱手让人,又如何担得起这英雄二字……”
沈思一席话,恰恰说到了晋王的心坎里头,令他既感欣慰又觉悲凉:“念卿你……唉,想也不敢想,当初老天怎么就会将你送来我的身边了呢?真好似做梦一般。若我当初没有取道宁城,你没有抗旨出兵,你我二人这一世只怕就生生错过了。”
沈思想了想,咕噜一翻身坐到晋王对面,故弄玄虚地说道:“这就要话说从头了,一路直要说回到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