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终究是天命作弄。一夕大乱,官府查出苏府罂粟,苏老爷被押入牢中,苏府家破人亡。秦家与官府勾结,私刑下使苏老爷病死于牢中,苏府的店铺家产看似被秦家购入,实则不花一文。
而这世间,能让苏府一夜间开出一地罂粟的也只有妖怪,肯帮秦府的妖怪,也只有文小语。往日的温存尽成了笑话,苏府的各色罂粟,迎着风身姿微动,似女子低低嗤笑声。可惜苏眉灯枯油尽之时,脑海里却全是文小语言笑晏晏,直至秦友仁那一句要纳她为妾,心里终于冰凉一片。
文小语之于秦府之重要,犹如房梁之于屋宅。若她开口说不,秦友仁怎么会拂逆她的意思?
阖眼入土,魂魄却凝于rou身迟迟不去,胸前那半枚珠幽幽亮出碧光。混沌之中,有一股力将自己从土里拉出来,似有什么送入自己口中,睁开眼只见天上月明星稀。
竟还能活第二回。
苏眉敛了眸光,倏尔一笑:“这世间从没人能对你真心以待,我又何必一颗赤心对着世人,待我找到她,我定要她讶然,我亦能活到今日。”
封瑜却锁眉嗅了嗅苏眉身上妖气:“只怕你想错了……”旋即又止住,抬眼看着苏眉:“你心中怨气我知道,但事情许是不像你所想。”
苏眉推开苏瑞,将他挡在身后挑了眉慵懒一笑:“我自己亲身历过,还有什么不真?你无非是要石瑶珠,可你也知道,我这只有一半,另一半在阿瑞身上。”
“只是不知你们是不是会剖开阿瑞的心口,去取那另一半珠子?”
“自然不会!”
这一声中气十足,却是男人的声音。沈微转过头去看,却见是陶夙言,一身道袍气喘吁吁,显然一路疾跑才至此处。不由得脱口道:“小桃儿?”
苏眉倒也不奇,见是陶夙言,牵过了苏瑞的手递到陶夙言面前。
“你来了?阿瑞交给你,我放心。”
眼看的情势越来越乱,几乎是神展开,事情一如蛛网盘根错节,沈微只觉得自己脑仁微微一痛。只见苏眉摆了手虚空划开一把风刀直直冲封瑜飞去,不及半途却被封瑜破开,当下更觉得奇怪。按说六颗珠子遇到一处本该是没有效力的,石瑶珠也只能将死物点为活物。可看得苏眉能催动风刀,又想起封瑜说过苏眉身上隐隐妖气,也隐约明白些什么。
“苏眉,你先住手!你要秦友仁的命也无妨,那头肥猪宰了也就宰了,我们等你成了事得偿所愿,再收回这珠子,如何?”
话出口连封瑜也是一怔,她从来不记得沈微有这份狠绝。
苏眉犹不停手,只转过头看着沈微:“你不是什么厚道人,我怎么知道你们没有在秦府设下什么陷阱,只等我投入?”
只见沈微快步跑到苏眉身边站稳,抓起苏眉的手扣住自己的脖颈道:“眼下信了?”
一壁看了看周遭,又对苏眉说道:“六珠相遇本使不出效力,你道你身上这妖力从何而来,你一点都不好奇?等到了秦府,一切尽可解开。”
作者有话要说:
☆、半城月华(五)
不想入府听到的便是秦友仁的死讯。
秦夫人只咬唇低低啜泣,手上紧握的短匕血丝密布,刀尖一滴血花直直滴落在她素白鞋面上,慢慢泅开。见众人围绕身侧,手一颤匕首掉落在地,便看得脚下秦友仁伏在地上身下一道汩汩血河,想来死了才不久。
苏眉不见喜意,倏地Yin沉了脸色:“天意啊……可惜天意不顺我。”
彼时的秦夫人双目清明,无半点疯癫之色,只是抖着唇不住抽噎,间或断断续续说着:“他连她的骨头都不肯放过……她只剩下那副枯骨了……”
沈微开口问:“她是谁?”
秦夫人抬了泪涟涟的眼死死盯住苏眉,一阵恍惚之下跌坐在地,半晌阖上眸子长叹一声:“原本我们欠她的……”
也不在意众人疑惑眼神,苦笑着自顾自说下去:“她原本在山里过着逍遥日子,无人事纷扰,无尘世喧嚣,亦无人心缠斗,只可惜她遇到了我们……”
秦友仁见此鱼口吐人言已诧异万分,再见文小语化为人形模样美艳异常,万千心思按捺住,只笑着求了万贯家财,又借口恐贼人觊觎,秦府根基不稳,再求文小语庇佑秦家家宅安宁一年。文小语不通人事,禁不住秦友仁软磨硬泡也就答应了。
只可惜人心之大从来都是得一寸进一丈,尝了甜头食髓知味,有了容华便盼富贵。见苏家日进斗金已有陶朱之富,眼红之下起了歹念。秦友仁也算粗中有细,先拢苏老爷欢心以图其信任不疑,再悄悄遣人散布谣言,待百姓背后添油加醋造出声势,便暗通县官刘资登门搜查。
可这最重要的一步,需要文小语助一臂之力。
“你究竟肯不肯?!”
道士黄符贴遍周身,只露出一张惨白的脸,糯白细牙死死咬住下唇。文小语几近脱力昏厥,偏偏那入骨刺痛袭遍全身。如chao汛漫来砭骨之痛,周身只觉没有半寸好皮,眼神却如钢刀利刃直冲向秦友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