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琮正同刘丞相训话,几日诸多事情折腾下来,满脑子都是季辞欢含怨的那一眼。扶额揉了揉,懒懒问:“如何?”
刘丞相毕恭毕敬:“已死了,一杯毒酒,一箱证据。”
朝堂之事总算肃清,郑琮缓了口气,就见有个小宫人跪在殿前。
“封姑娘让奴婢给圣上送东西,说事情已有眉目。”
郑琮摆手让刘相退下,接了宫人手中纸条,打开一看,只见上头简单写着一问:皇后同季婕妤何时相识。郑琮略略思索,想着季婕妤约是何时入宫,提笔只添两字。
一年。
——这幅画,娘娘画了整整一年。
原来如此。
封瑜恍然,只觉得百感交集。想起初入宫时,有宫人曾无意道:“皇后此人,人傲如梅。”
故事从来都是开头最美好。
当年季辞欢初初入宫,揣了满怀的好奇,拉着紫苏在宫闱四处闲逛。到了秦池花台的时候,隔着一株芍药,看见有个女人在荷池旁小亭里设了案,案上搁着一盘子青梅,正煮着茶的小壶腾腾冒着热气,让人看不清那女人的容貌。
那人身侧坐着一人,穿得花枝招展,似与女子一言不合,柳眉一竖。
“你坐中宫,与摆了一块石头,有什么不同?”
那女子淡然将茶水倾入杯中,对着那女子兜头洒过去,滚烫的热水激得华服女人吃痛惊呼。就见那女子将杯中残余的茶水也倒了,顺手将一枚青梅投入沸水中,语气轻淡。
“第一遍的茶总是涩,就赏给苏婉仪罢。”
一壁抬了眼,似笑非笑:“中宫的茶,阖宫也没几人喝得上,苏婉仪记得仔细品一品,梅子,送客。”
那女子正是皇后,顾南词。
季辞欢只记得自己看呆在那里,觉得顾南词迎着光那么一笑,这天地便骤然花开锦绣。不觉脚下一偏,折下一株芍药来,女子循声看过来,窘得季辞欢无处可逃。
心念一动,将手边那株芍药拿起来,斜簪入发髻,装作没见她。
就见顾南词偏过了头,口中凉凉道:“芍药妖无格,尽是媚俗。”
季辞欢只觉有盆凉水兜头洒下,从头凉到脚。不是没被人说过,只是觉得,被那人这样说,是天底下最叫人难过的事情。后来听紫苏说那人是当今皇后,母仪天下,统领后宫,高高在上。
人却冷淡的很,性子又傲,宫人们私下拟了个雅号送给她。
“梅娘娘。”
季辞欢口里反复念叨,只觉得的确与那人再契合不过,一瞬弯了眉眼。
身侧紫苏悄声问:“还去皇后娘娘那?”
见季辞欢点头,紫苏哭丧着脸:“婕妤,咱们安安生生呆在宫里有什么不好?梅花带刺,你又不是不知道扎手,偏要去皇后那里寻不痛快么?”
这几日来,季辞欢得闲便跑去皇后宫中,一言不合便争执,难得皇后肯陪她耗着,没教人将她踢出去。
季辞欢每一次去无不是喜气洋洋的进去,灰头土脸的出来,宫人们都传蓬莱殿的季婕妤受虐成癖,皇后娘娘手腕最狠,因而每日皮痒了就去找皇后。
上天可鉴,其实皇后娘娘的手腕也没狠到哪里去。
季辞欢捧着茶坐在殿下,抬眼望着顾南词侧脸,微微发怔,得紫苏一声咳嗽才匆匆回神:“娘娘这茶味道真是古怪,摘了树叶来煮也比它有滋味。”
知道季辞欢故意挑事,顾南词连头都不抬:“即然如此,季婕妤大可出去嚼树叶,不必坐在我这尝什么没滋没味儿的茶水。”
季辞欢便笑:“树大好乘凉么,再一个天这么热,我往哪儿躲都不如娘娘这里清凉,这殿里放着那么大一个冰块呢!”眼光一边盯住顾南辞,目带挪揄之色。
便见顾南词的面色沉下来,调子降了好些:“婕妤的胆子,越发大了?”
季辞欢仍是满面笑容看着她。
摆手示意宫人们退下,季辞欢目光绕过顾南词宫人们的同情,紫苏眼中的担忧,只是直直地望着顾南词。
顾南词凉凉目光从主座上垂下来,却比往日多了一份看不清明的模糊。一步步从主座台阶上走下来,季辞欢只觉得她那是走在她心上,步姿曼妙,步步生莲花。
大殿中清寂安静,只有季辞欢慌乱心跳,和顾南词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步子一停,两人相距不过一尺。
她抬手挑起季辞欢的下巴,冷淡面上却挂了一丝柔色,季辞欢一惊,那人竟也会笑。
“季辞欢……”
念着名字,垂下头。
季辞欢只觉嘴唇触上了沁凉的冰块,然后那冰块在自己嘴里慢慢化开,一寸一寸滑入嗓中化成绕指柔,逼得人不由沦陷其中。舌尖漫上方才茶水的滋味,却甜了百倍。
那一吻实在绵长,轻柔地啃噬,唇齿相撞,有百千悱恻齐齐涌来。
顾南词却问:“这块冰,消暑么?”
等季辞欢脚下蹒跚,跌跌撞撞红着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