喘不过气来。
她的哭声回荡在世界小小的一角,却掩过了马路上嘈杂喧闹的车鸣声。
悲伤是会传染的,恍惚间,路满也有些难过。
她想起了自己曾经在医院里度过的日日夜夜,徘徊在一次又一次的治疗之间。好几次在昏睡中醒来,口鼻总是最先感受到呼吸机里传输送出的氧气,似是在宣示她尚且还活着的生命。
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扎根在心底的只有陈女士端着脸盆慢慢走近的身影,从热水里腾腾升起的水汽模糊了她的面容,却盖不住她眉间的疲惫。
两人堪堪对上视线,脸盆‘咚’地一声从陈女士手中脱落。热水泼溅到身上,很快使皮肤变得鲜红。陈女士却不顾疼痛,快步跑向自己,她伸手紧紧地搂住自己的脖子。
陈女士瘦了,她抱着自己的手臂上的骨头膈得人生疼,疼得难受。
久久未动,直到自己喉间发出黏腻微弱的呼唤,陈女士的背脊才有些微乎其微地耸动着,她的眼泪在枕上晕开,冰冷的感觉沿着耳廓蔓延。
陈女士是那么的悲伤,那么的无助。
以至于路满抚上她背脊的双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路满想自己生来耗陈女士的命,折陈女士的寿,从小到大不曾让她放心,让她白发换黑发。
……
逐渐散去的人从身边擦肩而过,轻微的碰撞使路满从回忆中抽离。
生命从不是阻碍世界运转的因素,它从不停缓地瞬息万变,伟大而又冷漠。对于女孩的死,围观的人心里多多少少会夹杂着感慨和怜悯的情绪,但也仅仅是怜悯而已。
“喂,走了。”
路满微微转过头提醒秦榛,却见秦榛煞白了脸,往日的神采奕奕全然不见。此时的他虚虚地靠在树上,一言不发地越过前方的人群,愣愣地看着痛哭的女人和她怀里死去的女孩。
他的目光闪动,似是蕴含着泪水,又似是流露出恐惧。
这是路满从未见过的秦榛,脆弱得像是不堪一击。
“秦榛……”路满伸手想推动秦榛,不想手指才碰上他的手臂,秦榛便如同猛然间从噩梦中惊醒。
他右手紧紧攥成拳头按在胸口,难受地大口喘气。慢慢地,他抵在树上的手臂显而易见地颤抖起来,几滴虚汗从他眉角滑落至下颌。该是难受极了,秦榛抬手直接粗暴地扯下遮挡住脸的口罩,弹性带因过度拉扯在耳后留下一道明显而又鲜红的痕迹。
疼痛从耳后蔓延,犹如蛰伏已久的野兽终于一触即发。
秦榛无力地蹲下身,忍不住开始干呕起来。
鼻腔因着突如其来的压力而酸胀不已,刺得他眼泪也不断地溢出眼眶。
女孩惨死的身躯,他妈自杀的场景,破旧简陋的房子,乌烟瘴气的房间,堕落虚度着每天。还有那□□交缠的rou体,各种画面在秦榛脑中强制般重复交叉着闪过,充斥地他头痛欲裂。
妇女惨烈的哭声化作带刺的长鞭,一下下鞭挞在他身上,像极了他妈毒瘾发作时拿他出气时的感觉。
过去与现在不经意地交叠,尘封的记忆冲破禁锢它的木塞,顷刻间扑涌滚出。
在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他妈妈的死打断了所有平静,隐藏在冰川下不为人知的情绪在黑暗中狂乱滋生。犹如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黑暗席卷了光明。
她曾用最恶毒的话语咒骂着他,又比世间任何人都要爱他。只是她给他的爱太微不足道,比不上爱自己的万分之一。
……
路满眼睁睁看着秦榛在自己面前昏倒在地,吓得她连拨打120的手都止不住地颤抖。
救护车一路无阻地开向市二医,途中路满懵逼的大脑也开始慢慢反应过来。晚自习早已开始,现在回去估计又要被叫去办公室批评。更何况此时秦榛这状况,她也可能随便撇下他离开。
而且比起这些事情更重要的该是解决钱的问题——当护士催了好几次交住院费后路满坐在床边一筹莫展地如是想着。
她被秦榛拉出校门时连书包都没来得及带上,此时也是身无分文。至于此处唯一一个有钱人——秦榛同学,他口袋里那点零钱估计也只够给他自己买几杯nai茶。
演员这么穷的吗!!??
犹豫了片刻,路满还是拿过了秦榛的手机,翻开通讯录,在上百个联系人中终于找到了一个疑似家人的备注。
电话才拨出去没几秒就被接通,对面传来低沉谦逊地问好,并不是王姨的声音。
路满脑中闪过好几种开口的方式,最后敲定比较靠谱的一个开口道:“你好,是秦榛家长吗?”
“……”
“我是秦榛的老师,秦榛同学在晚自习晕倒了,现在正在市二医急诊科。我身上没带钱,您……”路满停了几秒,觉得自己简直像是个诈骗新手,“要不……先来交个钱?”
对面也犹豫了一会,斟酌着路满话里的可信度:“麻烦了,我会处理的。”
也不知对方采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