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阵前打扫战场。一众人有的拖曳战车残骸,后队忙着将堑壕与长沟掘通,步军也顺势进驻其内,将战场前线推进到城下,唯恐迟了而被城内占去先机。
有卫士上来报:已按将军和监军的吩咐清扫战场,目下未见敌军动作。
裴禹微微点头,尉迟远挥手道:知道了,去吧。
其时阵前一线上一片狼藉,火焰已渐渐熄了,黑烟与皮rou焦臭气味却仍不散。幸存的东燕士兵也多负伤,走得动的方才被城内接应,而重伤不能动弹的,却是还不及搬运,便被西燕军兵占了长沟。卫士又来报:请将军示下,俘兵如何处置?
尉迟远道:这却也来问,从前如何便如何罢了。归降者收编,不降者充做苦役。
卫士道:可这皆是些伤重连路也走不成的,都没可驱驰的用途,且俱不愿降。
尉迟远皱眉问:多少人?
卫士道:数十。
尉迟中在旁道:那便斩杀,又有什么难决断的?转头便欲传令,开口刚出了一个杀字,却听裴禹在一旁道:尉迟将军,这样不磊落的事,也做得么。
尉迟中不防,粗声道:怎么,他这样要抵死做对头,我还留着他么!
裴禹淡淡看他一眼,也不再说什么。尉迟中尤自嚷道:他们不是强横吗?倒是杀了他们,也做个震慑。一时却听尉迟远喝止道:戕杀些个半死的人,能震慑住谁?枉自露怯丢脸!遂摆手道,把这些人抬去扔到洛城城下,他们城内愿抬回去便抬,不愿抬这命便也不是丧在我手下的。见尉迟中似还要纠缠,不由道,今日登高是为了了望阵前,做总攻打算,勿要忘了正事。
闻得这话,有卫士捧了地图上来。裴禹回身与他分执着两头展开,略抬手在其上以两指码测了下长沟与城下的间距,众人也围拢来看。一旁围西城的将官指画一处正要说话,却听城下一阵唱合之声。
众人皆道:这是谁在阵前喧哗?说着也都转头去看,却见城下侧门开放,有士卒出来将城下伤兵抬了进去。
有卫士道:不是喧哗,乃是那些伤兵,他们方才便一直在唱
尉迟中喝道:他们唱甚?
话音未落,却听这歌声越加响亮,片刻之后,城墙上下也俱是此般歌声。歌声回响,直如山脉连绵不绝,直是久久方息。阵前的西燕众军已不由皆住了,面上神色俱是古怪,心中是何滋味,更是一时难以辨明。
尉迟远已看见阵前军士的僵硬表情,心中一阵烦乱忧虑,低声喝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卫士不敢怠慢,便将方才阵前巨车被阻时的情形详述了一遍,末了道:所唱便是这首战城南。
早先众人得报说长沟工事已被毁坏,本来俱觉欣喜,损了些战器也不打紧;可待此时听了这段话,却都不由些微惊心。半晌有将官低声咋舌道:敌军真甚凶顽。
尉迟中接口道:可不是。若不是顽敌强横,这时都已该一鼓作气攻城了。
话音没落,却瞥见尉迟远瞪他。尉迟中这才觉出又是口无遮拦说错了话,赶忙住口低头。尉迟远扫视众人,末了看了尉迟中道:方才这话说的不中。他若是真强横,却为何是反被我们荡平了外围?相持一月,如今是真正兵临城下,到了要见真章的当口,谁也莫含糊。略顿一顿,转而和缓了语气向裴禹道:只是可惜这些战车,建造时监军也花了好大心血。
裴禹淡淡道:我不过是将图纸由西京带来,将军真说可惜便好好犒赏造车的工匠。停了一时又道,战之胜败,根源也从不在这些战器上。这话不软不硬,尉迟远一时倒接不上来,那日闵彧的事后,他本也不想与裴禹闹僵。方才如是说道是有意示好缓和,谁知裴禹好似全不领情,也是尴尬。
裴禹以目旁顾,李骥忙上来接了他手中的半副地图去。裴禹空了手踱出两步到一旁,晨风拂面,众人谁也不敢搭言,静默之中,裴禹眯眼看向城头,只遥遥见城上伫立的守城卫兵俱持矛挎弓,直立尤如铁铸。心中不由默默念道:战城南,冲黄尘原来除却汉乐府的那一首战城南、死郭北,今日竟听得这样反其意的唱法。一时胸内亦觉激荡,暗暗感慨道,这方是视死如归的气魄。倘我现下手中可有这样的部将听用,可图的有何止这一座洛城。直过了片刻方转了眼光,向尉迟远道,诚如将军言,既已是到这当口,士气愈发是第一紧要事,可莫要弄出己方占优却被敌军气势骇住的事来。说罢似不经意般向两旁扫过几眼,尉迟中已翻眼假意看向了别处。裴禹也只一个瞬目,最终看向尉迟远道,将军说可是?
尉迟远此时亦复了平静神色,点头道:正是,又向众将道,诸位当好生激励麾下,谁不是扒着死人堆过来的,莫被敌军那付鱼死网破的作派唬住。他再发疯也不过是负隅顽抗,终不抵用。
此处诸将也都是见过些场面的,谁愿因听了几句阵前战况便露惊骇被人看低?听得这话,纷纷道:将军放心,仗打到这个份上,倒看谁先软脚。
裴禹看向地图道:方才说到何处了?
那将官忙道:方才说,拟向此处为主攻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