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黯淡了一些,松开手,任伞悬浮在空中,施法把伞轻轻推出。油纸伞平移到她头上,他头上出现了冰雾仙术,挡住了雨水。他漠然道:“今日不是你的好日子么,为何会在此处?”
衰柳轻雨中,他的身影淡如云烟,而她双鬓花红,朱唇明艳,是这冷灰色天地中唯一鲜活的色彩。她笑了笑:“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
邢逸疏蹙眉道:“什么?”
“你到底是谁。”
他怔了一下,神色未变:“你逃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便只是想来聊如此无聊的事?快回去,别耽搁了时辰。”
“你从前以各种理由把我推开,什么人仙殊途,什么世事难料,都不过是满口胡柴——前世的我根本根本不是凡人,你人仙殊什么途啊?而即便前世的我是仙,高高在上的太微仙尊,不还是照样爱了别的女人。不爱就是不爱,哪来这么多借口……”
她话未说完,他已打断道:“既然你知道,为何又要多此一言。”
“不,我也是今日才发现的。你把我推开,并不是因为你不爱我,而是因为你根本就不是太微仙尊。”
邢逸疏张想开口说点什么,但终究未再辩解,只是紧闭发白的嘴唇。接着,他头上的仙术被击坏了般溃散而去。斜飞的雨水淋shi了长发与华紫锦袍,在他的睫毛上留下一层绒白。他远远地看着她,面无表情道:“没错,我只是你用千丈幻毫画出的幻象。”
虽然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但真听他亲口承认,还是难免感到震惊。那支笔真的不是画什么就能召唤什么,而是画什么就会出现什么。但画出来的东西,本身未必是存在的。所以,眼前这人,不过是她凭借残留千年的记忆绘出的一幅画……
天长日暮,断鸿声远,曲江水流成了一片赤色的曲回肠。寒雨浮烟中,他的身形高挑却略显单薄,比云雾还淡,比烟柳还素,真如水墨一般,只是这曲江秋雨图中最美的一部分。他道:“幻象无情,亦不会爱。因此,不必再与我周旋,浪费大好光Yin。”
她顿了顿,泪水在眼眶中打滚:“我不相信。你不接受我,是因为你认为我爱的是太微仙尊……对不对?”
“不是。”
“可是,我从一开始并没有前世的记忆,太微仙尊是什么人,我都是从你那里知道的。你误会我了,是不是?”
“不是。”
“那你为何要冷落我?难道因为你有前世的记忆,当时不喜欢我,现在也不会喜欢吗?还是说,你有了前世的记忆,这一遭下凡,你也跟太微仙尊一样,只是想要拯救苍生?!”
“不是!”他蹙眉道。
“你再否认也没有用。”她断然道,憋着泪水不让它滚下,“我知道,太微仙尊不爱我,可是你爱。”
他身体僵硬,像听不懂她说了什么。
在这幅画里,他是水墨,夕阳是红罗。而她真像火一样,提着裙摆飞奔过去,紧紧抱住他。
“羲岚,你……”他双眸骤然睁大,却无法将她推开,一时只有慌乱。
他的身体是如此真实,隔着锦袍都能感受到结实清瘦的触感,与梦中那个亦真亦幻的薄情郎全然不同。她把头靠在他的颈项间,任泪水大颗大颗落下来:“我爱的人是邢逸疏,不是太微仙尊,不是那个看不到摸不到的千年仙魂。我不管,我都这样爱你了,你必须爱我!你……”
“你别胡闹了!”
他推开了她,胸膛起伏片刻,扶着她的肩说道:“你听好,我没有凡人的感情,不会跟你在一起。可是,你是我原身的故人,我不会弃你于不顾。”
裴羲岚没有表情,不作回答,只用一双红红的兔子眼看着他。他眉心皱了皱,道:“如今情势紧迫,魔界似乎打算从暗地里Cao纵九州,上界忙于看守神魔天堑无心兼顾此间。而我幻象的力量极弱,很难与魔族相抗衡。所以,我若真有时间顾虑你,也是该顾虑你能不能活下去,会不会在战乱中饿死,没时间与你谈儿女情长。”
她觉得他说的什么都对,却只觉得更加无力。不等她回答,他又道:“回去成亲吧,再耽搁就太晚了。”
心沉入了深而冰冷的湖底。她拉着嘴角,却连笑也挤不出来,只能轻轻点了点头:“……嗯。”
待裴羲岚牵着马离开曲江,天色已晚,老百姓们都回了家,夜禁武侯也都陆续出来。这逃婚算是圆满结束了。她把马系在柳树上,打算溜达到武侯较少的城南寻个住处。走了没几步,只见半轮清月出长安,为烛明香暗的坊里住宅披上秋霜。一阵Yin风吹过,前方几个灯笼摇晃,一道红影骤然出现在前方。裴羲岚大惊,躲在短石墙后。她闭着眼睛静待了一会儿,偷偷探头去看,发现灯笼停止了摇晃,那里早没了人影,简直跟鬼似的。又一阵Yin风吹过,吹得她打了个哆嗦。她松了一口气,刚转头想看看后方状况,却发现一人站在自己身后。
裴羲岚发誓,她差点当场归天。
眼前的男子穿一身红袍,眉如远山,长发如鸦,一双眼睛是不见底的深黑,皮肤是毫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