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春季总是转瞬即逝。夏季的长安住宅外表绿树Yin浓,水晶帘动,实际整一个烘炉华丽丽的,绿荫是火辣辣的,动了帘的也是燥风波波滚,裴羲岚恨不得一日十二时辰都吐着舌头趴在床上。若是能再来个鹦鹉杯斟酒解解渴,吃颗蒸哀家梨润润肺,做鬼也无怨。只是当有老爹在,就变成了躺尸也无缘。这天是国子祭酒的寿辰,裴侨卿要去带裴羲岚去拜访他。这天气见校长,用火上浇油雪上加霜来形容,都显得文字有点肤浅。她本想躺在榻上装睡,但想想以老爹的脾性,他会叫人把榻抬出去。这样不仅不太美观,还极有可能被误以为裴家在搞入殓仪式。她还是决定直立行走出家门。
祭酒府中,宾从杂沓,热闹如市,一群叔叔们带着自家小孩花式对祭酒拍须溜马塞异宝:
“刘祭酒,你过寿辰居然也不告知我一声?你不请我来,那我只好自己来啦。”
“刘祭酒,犬子愚笨,得托您平时多指点指点……畜生,快来给祭酒稽首大拜!”
“刘祭酒,这是太子殿下赏赐的冰块,我想着您寿辰得饮酒助兴,赶紧趁凉着便给给您送来。您瞅瞅,可化了否……”
听到“冰”和“酒”二字,裴羲岚的耳朵竖了起来。夏天的冰块是奢侈品,高帝子孙赏赐的冰块,更是冰块中的战斗冰块,个头大,保存得好,形状跟Jing工切割似的。看看那大臣送来的冰,都是用钿合锦箱装的,壕气冲天,令人佩服。刘祭酒面无表情,一副你欠我银子的模样,也没动摇大臣脸上如花笑靥半分。世道如此,不管是五侯将相,还是平民布衣,只要遇到了孩子的事,都得把gui孙子当好了。
在这一群阿谀奉承的卿士里,若有谁一脸正气,还是有些打眼的。这样一脸正气的人若是一家三口,更是出类拔萃。这一家三口便是郭敬之夫妇和他们的儿子。亲家相见,分外脸红。裴、郭两家子嘘寒问暖半晌,硬不提结亲之事,却都比俩孩子生了娃还亲。裴羲岚只觉得头皮都麻了,眼神不知往哪里搁。当郭敬之夫妇用看女儿的眼神望着自己,她的鸡皮疙瘩都快掉了满地。郭子仪看上去坦坦荡荡,对裴侨卿百般敬爱,一提到她的话题,也跟她一样眼神不知往哪里搁。好在这日的主角是刘祭酒,他们聊了聊便进了屋。
这天来送冰的父亲叔舅可真不少,祭酒也颇大方,收了冰并未私藏,而是开盒切块,端上蔗浆、五色瓜和江陵ru柑与大家享用。裴羲岚躲在一边,品着加冰的松醪,感动得老泪纵横。人生有酒须当醉啊,还是喝酒好。
不一会儿,装孙子的公子王孙们狗脾气又犯了,围在一起讨论他们的玉勒骢马,金盘脍鲤,不知不觉中,不晓得是谁先带起了话题,他们开始比起了谁家的冰块最多:
“我打记事起,夏日与耶娘在家吃饭,都是用冰块下酒。这冰块我瞅着也很是平凡,不知道你们何故那么大动静。”
“这又如何,我家的冰窖可是跟邢少师家的一般大,我耶耶正考虑着用冰做块升车石,想来比黄金的要舒服些。”
“嘘,哥哥,邢少师方才还在此处,现下想来是去了后院中,你可别放了豆腐里挽米汤的话啊。”
大惊小怪的低呼还未结束,裴羲岚三下五除二吃了两口水果,溜达到后院中。远远传来七弦桐丝竹声,莲风送来香气,竹叶滴水清响。穿过萝径,拨开花枝,画楼倒影落入池塘,邢逸疏正站在一架蔷薇旁。看见他身边的石狮,她知道他必定是在密谋除魔大业,她走向邢逸疏,作揖道:“邢少师万福。”
很显然,邢逸疏被打扰了,回了她一个温柔的微笑:“不见裴幕僚,万福自来。”
裴羲岚决定听不懂他的话:“听闻邢少师家中有大冰窖,装满了陛下赏赐的龙冰块,特来道喜。”
“裴幕僚原是对冰窖来了兴致,我这便派人带你去取。”
“不不,少师府我怎敢乱闯,这也忒不守规矩了些。还是待主人亲自邀请,我再登门拜谢。”
邢逸疏脸上的笑快绷不住了:“裴幕僚,你的脸皮……罢了罢了,明日一早你带好童仆过来,我凝水成冰给你。”
裴羲岚快速眨了眨眼道:“凝水成冰?何以听来如此玄妙。”
“不过是小把戏,仙界极北有个临月之都,名为溯昭,那里的洛水之灵继承了沧瀛神之力,都会这个法术。我虽司木,但曾是沧瀛神的僚属,从他那学了些皮毛。”
“沧瀛神又何解?”
“沧海之神,胤泽神尊,他司乾坤之水,五百年前因宇宙大旱而归元江海,他的遗孀便是溯昭王姬,两百多年前也去世了。”
“咦,神也是可以有七情六欲的么?”
“自然可以。”
她悲壮地瞅着他:“邢少师,自古豪英多情痴,此恨无关风月,我心中满是凄凉,只求你圆我一个心愿:可否示范一次那‘凝水成冰’的名堂一次?”
邢逸疏伸出手掌,把案上杯中酒引出来,拉成一条晶亮亮的水线,向上抬了抬四只手指,那条酒水在空中凝成了一条冰。他左右摆了摆手,半圆形的冰条又化为水,倒流回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