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态轻盈,身姿矫健,只弯了一点儿梢头,便稳妥地挂在上面。在树上视野徒然开朗,放眼曲江池水一片鸭头绿,恰似酦醅葡萄酒。下方有一个石狮,旁边站了两个人。白衣者是李白,他头戴软脚幞头,脚穿马靴,捧壶捻须。另一人头戴进贤冠,身着紫色长袍,莫不成是……从上往下看,她没法看清他的全脸,只听见他缓缓道:“最后一句的‘昭君’若换成‘飞燕’,是否会更为稳便?”
李白道:“何以见得?”
裴羲岚努力把脑袋往前伸,但只能从上方看到满地垂杨金缕,还有他秀丽的鼻尖和长长的睫毛。她再往前伸了一些,树枝却晃了一下。她吓得后缩了些,按住胸口。那紫袍大臣又道:“太真道长尚未倾心于陛下,若用昭君,恐陛下自比汉元帝,错嫁美人而感不快。昭君飞燕均是汉宫绝色,昭君高洁,飞燕艳冶。加之飞燕擅舞,受成帝专宠,似乎更适合此情此景。”
“足下思虑周全,佩服。”李白思索片刻,无奈道,“自应天子召入翰林,便有不少官员刁难李某。以前只想大丈夫应立不世之功,却未料廊庙之上,步履维艰。幸有邢卿帮衬,实在感激不尽。”
听见“邢卿”,裴羲岚耳朵竖起来。果然是邢少师。邢逸疏又道:“李供奉得圣人宠信,又心直口快,自然会招惹妒能害贤之人。以后说话也谨慎一些,以免墙有耳,伏寇在侧;树有眼,悬贼在上。”
李白无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刚好与裴羲岚来了个对望。裴羲岚惊得舌桥不下,李白更为夸张,扔酒盏而大叫一声,指向裴羲岚,吓得她狠狠打了个哆嗦。这哆嗦一打可不好了,听见树枝咔嚓一响,她脸色变白,抱着树枝掉下来。降落之中她挣扎无用,眼见就要飞仙下凡脸着地,吓得闭眼伸手去抓障碍物。邢逸疏伸出双臂,把她稳固地接在怀中。至始至终,他不曾抬过头,脚步也没有挪动一寸。
裴羲岚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吓得乌gui般缩起了脖子:“桃,桃花……”言犹未毕,一双美丽却冰冷的Yin阳瞳仁进入眼帘。与他如此近距离地接触,目光相撞之时,一种极为熟悉的悲伤之感涌入心头,让她觉得相当依恋,似与此人曾经相爱,万般缠绵;又觉得分外绝望,似已与这人恩情两绝,誓不复见。而后,视线模糊了一下,盈满了泪水,有人强迫她哭一般。记得玉环姐姐曾经说,岚儿,你可有对人一见钟情过,分明没见过几次,却会感到心痛,好似你们已认识了几生几世。她当时还笑玉环姐姐太疯癫,寻常凡人看不穿。可是,现在这是……
邢逸疏微笑道:“裴幕僚若有话要说,可否先从邢某身上下去?”
这才意识到她正缩在他怀里,两人中间还搁着树枝的残骸。她立即从他身上跳下来,连退几步下拜道:“邢少师、李供奉万福。”她清醒了些,方才的伤感也烟消云散。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每次遇到邢逸疏,都会有这样奇怪的感觉?
“免礼。”邢逸疏静静审视她少顷,“你为何在此偷听?”
“闲的喽。”
李白道:“先前我都没机会问裴幕僚,你年纪轻轻便当了陈公的幕僚,真是本事。可读过兵书?”
“经子史集,品竹调丝,只略知皮毛。揣jian把猾,尖酸刻薄,却样样Jing通。如此,幕府足以。”
邢逸疏道:“伶牙俐齿。”
此时,皇家的船队临近岸边,李白见状,向邢逸疏拱手道:“陛下回来了,先走一步。”
邢逸疏正准备跟过去,裴羲岚伸出胳膊,拦住他的去路:“邢少师慢走。我有一故事,或许和邢少师有关,邢少师可有兴趣?”
邢逸疏转过头来,看向她。冠缨顺着他脸颊在下巴下系了结,勾勒出雅致的脸部轮廓,却配了不屑一顾的笑意。她一脸志在必得:“十年前,我在洛阳绘桃林仙人图一张,而后一模一样的桃花仙人便出现了。那仙人长眉入鬓,脸若桃花,岩岩乎如孤松独立,濯濯乎如春月轻柳,轩轩乎如朝霞高举,飘飘乎如遗世独立。如今的邢少师,仿佛便是那活神活现桃花仙。不知神如桃仙的太子少师邢郎君,可是当年的桃仙本人?”
邢逸疏良久不言,裴羲岚正感到有那么一丁点儿捉急,他叹了一口气:“这世上怎会有这样死缠烂打之人。裴羲岚,你是属王八的吗?”
裴羲岚嘿嘿一笑:“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
“……有这么说自己的?”
裴羲岚眨巴着眼道:“那你到底是不是桃花大仙呀?”
“凡夫俗女,果真愚昧!”
这声音虽然浑厚有力,却不是邢逸疏发出的。裴羲岚呆了一下,心神未定地往四下看。还没找到源头,那声音又继续道:“一直桃仙桃仙地叫,听上去就像个散仙,真是不识抬举!你可知你在和谁说话?”
邢逸疏道:“河泰,不必多言。”
裴羲岚终于找到了说话的“人”,那竟是他们旁边的石狮。她弯下腰看着它:“这,这石狮竟会说话?”
“放肆!吾乃雨神河泰,不过暂化身为石。”
“曲江池真是人间圣地,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