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太太的丧事办得十分低调,但仍来了不少人。黎容作为白太太唯一的儿子,跪在灵堂里负责给前来吊唁的宾客磕头。他从未在公开场合露过脸,但眉眼间很有几分肖似白太太,又是在这样的场合里,身份实在再明显不过,倒将不少人吓了一大跳——谁也不知道白太太何时有了这样大的一个儿子。再思及白太太同白先生结婚的年岁,这事便很有些嚼头。
然而这些东西在面上是丝毫瞧不出来的,倒是一个个将悲悯摆在脸上,连声道着可惜了。也不知是可惜白太太红颜薄命,还是可惜黎容命途多舛,小小年纪没了妈。
黎康民年纪大了,碰上这样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情,终究没有亲自过来,只来了三个娘家舅舅并家中亲眷,看上去也有泱泱一片人,站在灵堂里,勉强没有被白家那宽阔的大厅压下阵势来。
黎靖和作为黎家的长子,白太太的大哥,此时自然要站出来牵个头。他面色凝重地给小妹上了三炷香,然后站到白缘山跟前,同他握手,说:“这些年麻烦你的照顾,靖云福薄,还留下黎容年纪轻轻的。好在我们黎家还养得起他,勉强能护着他长大,不被人欺负。”
说这话时,黎靖和惴惴的,明知希望不大,仍打起了十二分的Jing神预备应对白缘山,没想到白缘山只轻飘飘说一句“客气了”,也不表态,黎靖和便只好接着将话再挑明一点:“以后黎容就跟着黎家生活,我看这样是最好的,无须再牵连你。”
白缘山没说话,只看了黎容一眼,黎容便抬起头来将黎靖和望了一会儿,然后问他:“您是哪位舅舅?——爸爸,妈妈有三个哥哥对吗?”中途还问了白缘山一声儿,才又接着说,“抱歉,黎家的人我没见过,不太认得。”
他自始至终保持着平淡,黎靖和站在那儿,惊觉这孩子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上次见面连话也没说上,只见他被宠得十分骄纵的样子,又长得像白太太,便以为黎容也是差不多的性子。但事实却叫他感到棘手,黎容这几句话的水平实在比白太太高出不少,可见到底是经了白缘山教导的。
白缘山仿佛打定主意不理会这事儿,闻言也只是淡淡看了黎容一眼,似乎是个责备的态度,但他又沉默着,于无声之中表达自己的默许与纵容。
这会儿可不止是黎家的人站在厅里,原本黎靖和也是想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事儿,好占个先理,哪承想没对上白缘山,却被黎容驳了回来。
黎靖和心中气极这孩子不懂事,又不好说什么,这时他的妻子上前来给他解围,拉着黎容的手说:“好孩子,上次在你外公的寿宴上见你还是个剔透得不得了的人,转眼就……唉,大舅妈明白你心里的怨苦。是我们不好,想着你爸爸妈妈肯定将你照顾得很好,你爸爸是极厉害的人,这谁都知道。我们再怎么惦念着你,也是外家,哪比得上你爸爸妈妈呢?是舅舅舅妈不好,想岔了,哪有什么外家不外家的,你就跟我们亲生的孩子是一样的。你呀,可不要怪罪哦。”
黎容皱着眉把手抽出来,闭着嘴沉默。他的牙尖嘴利都是在跟白缘山对弈的过程中练出来的,跟程咬金的“三板斧”一样,使完了就完了,要应对这种Jing明的妇人则实在没什么经验。
这时,许世清和周宴也来了。
02
黎容不知是谁通知的他们,先看了看白缘山,又望了一眼黎靖和,方才垂下目光。白缘山伸手按住他的肩膀:“黎容。”黎容便依旧给两人磕了个头。
周宴敬完香,上前一步道:“白先生,虽然不太合适,但还是希望能尽早跟您谈谈——关于黎容的问题。”说到最后,他看了一眼黎容,然而黎容自一开始就将头半垂着,并未抬起来。
白缘山略点了点头,道:“请。”又吩咐黎容好好待客,叫黎容不得不留下来,这才领着周宴两个去旁的房间。临走时,他似无意扫过黎靖和一眼,黎靖和的脸便白了一白。
然而该说的话还是要说,他特地叫许世清他们来,心里便是想着终究能添一分助力。黎容这孩子在白缘山身边养久了,两人又是那样子的纠葛不清,哪里能信他的三言两语。假若黎容不肯配合,他跟白缘山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凭他再来几个亲生父亲也不顶用。
“我想去看看你妈妈的房间,你领我去吧?”黎容正心不在焉,等一行人彻底瞧不见了,才悠悠地将注意力收回来。黎靖和终究是个长辈,他发了这样的话,黎容便转而将视线放到他身上,又听他说,“黎辰,替你弟弟跪着。”
一个青年走到黎容跟前,黎容没去看他,依旧只望着黎靖和,黎靖和便说:“他是靖云的侄子,也算是半个儿子了。”
黎容依然没说话,黎靖和又觉得这孩子太过于沉默了,跟许世清的性子有些像——说到底,他对黎容是一点儿也不了解的。
好在黎容只是不说话,看了他一会儿,还算没落了他的面子,黎靖和便跟着黎容往后头走。
黎容并没有打算真将他带到白太太房里去,只随便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便停住了,也不说话,只拿眼神望着他。
“你这是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