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半边脸都被打肿了,却抬起头来,看着陈曼。他见她盯着他,眼睛还是红的,这感觉很可怕,但陈林心中突然有种难言的快活。他们压抑了这么多年,其实这个家庭里没有一个人是完好的,偏偏一直要装成若无其事,父母是这样,做儿子的也是如此,像是不说、不看、不听,那些已经离开的人和事就都像是不存在似的,只活在想象之中、活在虚无的记忆深处。陈林已受够了。他看着陈曼,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可怕的破坏欲,这感觉促使他狠狠盯着陈曼,像盯着自己的仇人、像盯着自己的亲人,他说:“没办法,谁让我没爸,没人教我怎么想女人。”陈曼的脸上露出一丝裂痕来,她错愕、震惊并且很快的,一股怒火燃起了,她揪着陈林的领子,将他扯到门厅里、推搡在门上,她大吼着叫“滚出去”,一声又一声,高亢尖锐,对门的人似乎听到动静,全跑出来,一个个拍陈家的门,喊着“小陈你干什么呢?别打孩子!”隔着门,声音模糊不清。
陈林最终被陈曼留在门口。陈林看着她走回卧室去的背影,恶毒的想,他懦弱的母亲,到头来也不敢将他真正推出门外。他坐在黑暗之中,突然哭了起来。
年初一一早,陈林从房里出来,见到陈曼做了满桌的菜,他以为是和好的前兆,于是便坐过去。他们对坐在圆桌的两端,像割着一个星球一样遥远。陈林还未拿起筷子,陈曼却先说了话,她的声音很平静,像是昨晚那个崩溃着哭泣的人并不是她一样。她说:“你答应我,以后不找男的,咱们俩就吃饭,昨晚上我忘了。你要是非得喜欢男的,我当没养你二十年,你走吧。”陈林看着她,她的容貌像一夜老了许多,憔悴而可怜。但她仍坐的端正,昂着头的样子一如她对面的自己一样。陈林站起来,他浑身发着抖,分不出是愤怒还是恐惧,他寒着声音问她:“就因为我喜欢男的,你就不要我?为什么?我做错什么了?我爸!周建臣!他他妈跟别人连孩子都生了,你和他睡了那么多年?为什么?为什么你连他都能原谅,你不要我!”
陈曼看着他,她的眼泪像是在一夜之间流干了,那一刻她的脸上只有痛苦,但她仍说:“我没有原谅他、我不会原谅他。但我可以原谅你。”陈林看着她的样子,只觉得她的话滑稽又可笑,但他笑不出来,他的神色就像他的心一样,已经碎了。陈林将筷子放回碗沿上摆好,这一刻过的如此之快,陈林甚至来不及体会这种痛苦就已抬起头来,他看着陈曼,轻声说:“我没有错。你放心,我会走的。但是我告诉你,不是你不要我,是我不要你。”
他很快收好几件衣服和证件,胡乱套了羽绒服,便抓起行李从房间走出来。陈曼站在门口看他,陈林将视线移开,用肩膀撞开她,推门走了出去。门外冰天雪地,新年的第一轮太阳升起,千家万户正在沉睡,陈林就着残存的夜色走上大街,拎着行李箱在寒冷的冬天疾步向前,他走了不知多远,终于在一块冰上滑倒,摔倒的瞬间膝盖磕着地,那么得痛,他却来不及呼喊便流下泪来。
再开学的一周前,他在谭季明的房子里再见到了他。过年那一晚发生的事情陈林对谁都没有说,一整个假期他躲在谭季明的家里,日日读书,甚至写了两篇论文拿给教授。一个教授问他是否愿意保研,愿意带他做研究生,他欣然应允。后来回学校再申请宿舍,却发现室友已经将他的空床位当作摆书的地方,屋里五个人只有两个他叫得上名字,大家见他回去,都有些诧异。陈林站在宿舍门口,提着水果说:“我提前回来,看这儿亮灯,给大家送点吃的。”男生们欢呼雀跃,陈林走出宿舍楼去,一时间天大地大,他却只能回谭季明家里。
但这些谭季明都不知道,他只走上前去抱住陈林,胡乱亲了亲他的脸庞,又说:“我很想你。”说完,又从包里掏出几个包好的盒子,推到陈林面前,说:“我在外面玩,看见这个也适合你、那个也适合你,就给你买回来了。你可不能不收,这些我可没法用。”陈林一个个拆开,有围巾、手套,还有钢笔。他不懂价格,只觉得样子很漂亮。谭季明问他:“你喜欢吗?”陈林看着他,轻轻点点头。谭季明扑上去抱住他,又问:“你是原谅我了吗?”陈林低低“嗯”了一声。他的耳朵贴在谭季明怀里,烫的发红。不是为了欣喜,而是羞愧。他在那一刻是那么的恨自己,恨自己的卑微和低贱。他该拒绝这些的,但他已经没有了拒绝的底气。这自卑如蛆附骨,将永远不能离他而去。
那一晚他睡得很熟,谭季明和他做爱了,他们在浴缸里做了一次,在床上又来了两次,陈林很累了,但谭季明仍抱着他,火热的性器顶在他腰间,接着插进他的身体里。那感觉这样热,灼烧着陈林,将他的理智都烧毁了。他尖叫、崩溃、哭泣又求饶,直到两个人一起发泄了。在梦里,陈林被吊起双臂架在火上烤。四周围的火焰是那样多,从他的脚底一路向前,遮天蔽日。他睁开眼,只能看见眼前一片猩红火舌,犹如一张咧开的嘴,冲他绽出一张笑脸来。
陡然间天旋地转,陈林身下失重,蓦然坠落下去——
他醒了。
可他却见到了陈曼。
陈曼正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