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见过那个青铜面具。面具狰狞,母亲却尤为喜爱,视若珍宝,母亲提过若是谁能戴上面具,谁就是那个有缘人。当时她还问,父亲可曾带上。母亲说,不曾。她不信,拿着面具在脸上比一比,没有搭扣,没有任何机关,果真是普通人无法戴上的。母亲还开玩笑说,以后传给她,让她可以用来选夫婿。谁知这玩笑一语成谶,面具的有缘人真成了她的夫婿。
要真说起来,戴上面具的杨笑澜应当是母亲的有缘人。
而此刻没有面具的她,才是自己的。
“你的意思是,我和你最早是从启的灵魂转世?投胎的时候就已经少了一魂?”杨笑澜所述的故事和梦境相符,勉强克制着自己对故事里从衣和族人的愤怒,关宁问道。
回答她的不是杨笑澜,而是玄明。“按照我的推测,她是从启的灵魂转世,而你是她在意外中丢失的一魄转世。”
意外,原来自己是个意外。关宁的脸色难看了几分,她看向方从文,试图从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然而方从文除了被这个哀伤的故事感染之外,没有露出分毫异色,连多一个眼神都没有给杨笑澜。
“那么皇后又是怎么回事?”关宁又问。
杨笑澜先看了杨乐平一眼,才解释道:“皇后……皇后也有一个故事。
从前有个女孩,被要求女扮男装练功学武、上阵杀敌。有一天进宫见到了皇后,她从没有见过那么夺目又生动的人,说她是太阳一点都不夸张。皇后很快地发现了她的身份,但是没有因此责罚她,也许她觉得这个女孩没有威胁。她教导她,指引她,女孩随之成长,有后来的成就皇后功不可没。后来,女孩娶了皇后的女儿,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原先的崇拜、仰望衍生出了另一种感情,很复杂的感情,爱恋,渴望……也不晓得其中有没有所谓前世的成分在——皇后拥有太阳纹戒指还有青铜面具,她把面具给了那个女孩。但是无论如何,这两人终究只能彼此隔开一定距离互相凝望。不仅仅是因为她们各自的身份、责任,或者其他的什么。”
“后来呢?”
“后来啊,皇后去世了,皇后的丈夫也就是皇帝把女孩关进了皇后的坟墓里,为她殉葬。”
关宁捂着嘴道:“呵,这么可怕……”
“君心难测,又加上坏人作恶。”杨笑澜自嘲一笑,“人算不如天算。”
“所以你是那个……女扮男装、练功习武、上阵杀敌的女孩?!”说出这个结论,关宁内心的震撼难以言喻。这本该出现在玄幻里的情节,就发生在身边,其实自己的灵魂只有一魄需要红线续命又何尝不玄幻呢。结合之前小孃孃和她们的对话,仅窥得故事一角的她不难想象,若是拼凑出故事全貌,会是何等惊人。
杨笑澜又是一笑,没有作答。
如果说关宁的反应尚算平静,方从文的反应不可谓不冷漠,而且是超乎寻常的冷漠。无论是谁,听到这两个和自己有关的近乎离奇的故事,面对着故事中可能和自己发生过缠绵悱恻关系的主人公,都不会像她这样淡然。
杨笑澜、杨乐平和玄明暗中称奇,视线来回在关宁和方从文间打转。
关宁见杨笑澜打量方从文,心中不喜,走到方从文的跟前隔开她的视线。“从文不是故事里的巫神祭司,从文也不是故事里的皇后,从文只是从文。方从文,我对你的喜欢,我对你的爱,只是基于我和你,和那些没有关系,统统没有关系。”
方从文的嘴角溢出一丝笑意,随即又淡了下去:“我知道,我也是。你是关宁,只是……”她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她看着关宁,眼里也只有关宁。正如关宁所言,故事只是故事,与她没有关系,统统没有关系。
然而她们之间的问题比那些故事磨人——哪怕只是单方面对她而言。关宁丝毫不介意自己是她生的已经出乎她的意料。她原先以为,关宁多多少少会有点芥蒂,不曾想她居然完全不当回事。她更没想到云锦会突然说出他们不管了,几天前,云锦还是一脸的天快塌下来的表情。
至于什么巫神祭司、什么皇后、女扮男装的女孩,这些她全都没有放在心上。
因戒指产生幻觉的两人对她们之前的前情牵扯全然不感兴趣,杨乐平讶异过后不免钦佩,竟是如此洒脱的两人。
少有人会有如此的定力与心念。
杨乐平把取回的戒指递到方从文的面前:“倘若你还喜欢,这戒指可以送给你。”
“不,谢谢。”方从文果断回绝,“原先只是觉得好看才想要,现在却觉得太复杂。”
“那个人可与你有成世成世的纠葛呢,这情缘,你也觉得复杂?”杨乐平瞥着杨笑澜,无视她的白眼问道,她确实十分好奇。
方从文坦然注视着杨乐平,答道:“我不会为了这个理由和谁在一起,我也不觉得自己和谁在一起会是因为这样一个理由。成世成世,想想便觉得可怕。而且,通常会这样成世纠缠在一起的,都是因为上一世没有善终。”
这样的爱情,她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