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莉莉从此变得更加孤独。他虽然表面摆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但心里还是有点难过。其实那帮人要是从此不再理他,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罢了。但那帮小混蛋又找出了新的折磨他的方法。有一天,严莉莉自己一个人在田野里捉虫子,那几个小子却主动找上门来,为首的那个已经十三岁了,个子长了起来,便尤其嚣张跋扈。他指着严莉莉的鼻子说,你知道吗,你没有爸爸,你是个没人要的野种。然后旁边的几个小跟班很配合地大声笑了起来。严莉莉只觉得一阵热血猛冲头顶,他大喊,我不是,我有爸爸,我才不是没人要的。但大孩子却坏笑起来,说,你有爸爸?那你说说,你爸爸是谁,他现在在哪里。严莉莉语塞,感到一阵茫然。他只知道自己的妈妈叫许幼怡,有一个好朋友叫严微,而他本人就是被严微一路护送到延安的。可是爸爸呢?爸爸是谁?爸爸又在哪里?
那几个小混蛋见他不说话,知道把他问住了,于是又得意地大笑起来。严莉莉很生气,他急了,红着眼睛就向他们扑了过去。这倒是正中大孩子的下怀,他们早就不是此前被严莉莉打败的乌合之众,像是有备而来,已经制定好了作战计划,几个人配合起来,两个人拉住了严莉莉的胳膊,还有一个抱住了他的腰,让他根本动弹不得也发挥不出自己的实力,被牢牢地钳住。那个大孩子悠然自得地走到严莉莉的面前,朝着他的脸上狠狠地来了一拳,让他立刻感到天旋地转,两眼直冒金星,鼻子里流出血来。几个人配合之下,又对他拳打脚踢一番,把他打了个七荤八素,痛得整个身子都缩了起来,但就是不吭声也不求饶。那大孩子揪住他的头发,朝他的脸上啐了一口,骂了一句小野种,又往他肚子上踢了一脚,把他踢得跪倒在地。余下几个人松开手,把他像一只破旧的口袋那样丢在地上,扬长而去。严莉莉躺在那里,感觉血从嘴角流下来,浑身痛得动弹不得。他躺了好久,直到夕阳快要西下,才稍微缓过来一点,慢慢爬起来,擦去嘴角的血,摸了摸脸,感觉脸上已经肿了起来,很快就会泛起大片青紫。他站起身来,一瘸一拐,独自一个人在田埂上慢慢地走,夕阳下的小小身影显得那么孤独,那么无助。
性别意识。严莉莉几个原本的好哥们开始意识到他的名字很是有点与众不同。严莉莉,严莉莉,这个“莉莉”,好像是女孩子才会叫的名字。于是那几个所谓的好哥们开始嘲笑他,打击他,最后变成了合起伙来孤立他,欺负他。严莉莉一开始不以为意,但是逐渐发现那几个男孩子都不带着他玩了,这才急了,开始奋起反抗。事实证明这帮混小子都是纸老虎,都只会些嘴上功夫,严莉莉在强烈抗议无果后,率先动了手,几个回合就把嘲笑他的三个人都打倒在地,对方倒也没受多大的伤,就是躺在地上撒泼打滚嘤嘤哭泣。严莉莉以胜利者的姿态叉腰站在他们面前,但很快被闻讯赶来的英姐带走,后者也不听他解释事情缘由,直接罚他去帮小月洗衣服。严莉莉最讨厌的就是洗碗洗衣服以及一切与水有关的活,他讨厌那种湿漉漉的感觉。在洗了几个小时洗到十个手指都皱巴巴的,小月才放他离开。严莉莉一肚子气,心想,这奇怪的名字到底是谁给我取的?还行不行了?便去问老刘。老刘说,是严微起的。严微是谁?严莉莉问,是我的爸爸吗?老刘迟疑了一下,说,不是,她是个女孩。
女孩?严莉莉依稀想起小时候伏在那个宽阔坚实后背上的可靠触感。他还以为那个人是自己的爸爸,但是不是,哪有女孩是爸爸的呢?严莉莉不懂,就缠着老刘问,老刘支支吾吾半天,后来告诉他,严微和他的妈妈许幼怡是很好的朋友,现在两个人都在遥远的南方,在为了新中国的事业辛勤工作,那工作很危险,所以不能把他带在身边。好吧,不能在身边就不在身边吧,反正保育院的孩子基本都是这个情况,都像恣意生长的野草,能够吸取多少天地精华就看自己的本事了。他严莉莉当然是有本事的人,至于那些满嘴胡言乱语的宵小之徒,就让他们去嚼舌去造作吧。
如果是一般的小孩,大概会就此忍气吞声甚至俯首称臣,但严莉莉绝不会,如果他这么做他就不是严莉莉了,也不是许幼怡和严微能够养出来的小孩。过了几天,严莉莉找准了一个机会,把之前打他的大孩子堵在厕所里。大孩子的裤子还没提起来,就被严莉莉一拳打在鼻子上,登时痛得眼泪流出来,鬼哭狼嚎,喊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快来帮他。严莉莉才不管那么多,冲上去把他掀翻在地,骑在他身上就是没头没脑地打。大孩子的帮手很快就来了,几个人拼命去拉严莉莉,但怎么也拉不开,急得他们各种拳脚招呼上来,但严莉莉不管不顾,再吃痛也只揪着一个人往死里打。等大人们赶过来的时候,几个小孩身上都脏兮兮的也挂了彩,严莉莉脸上身上都是伤,新伤叠旧伤,但那个欺负人的大孩子比他更惨,缩在地上嘤嘤地哭,脸上红的黄的白的液体混合像是开了一个酱油铺。英姐很生气,赶紧把严莉莉拉开,后者骄傲地站在一边,脸上还流着血,但神情孤傲,冷冷地睥睨着那几个嗷嗷直叫的小混蛋。简单处理伤口包扎之后,英姐认定是严莉莉先主动找事,命他在屋檐下罚站,严莉莉也不解释,就抱着手傲然站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