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神色不解,说他一直就是这样。我目瞪口呆:在饭馆就这样了?那饭馆得多大啊。
我一头雾水,眼下最易燃的难道不是整间个屋子里最难以忽视的那个东西?但既然他不吃这套,我只好收起从酒桌上带来的圆滑,将烟盒放回裤兜,正色道:“你别误会,我姓季,从事写作,这只....“这位”是住在我家的生活助理,叫得意,一般情况下他没这么大只......我们就住对面小区,今晚我有点事儿,没在家,不知道他去哪里....”
“你在哪里发现得意的?”
我的上眼皮因为其满不在乎的语气跳得跟眉毛一样高:“他怎么了?”
“他喝了酒。”
他走到得意脑袋边,抚摸着野兽狭长的鼻骨,线条一直越过它突起的眼骨轮廓,线条底部的鼻腔沉重而缓慢地喷吐热息,再往下看,史前生物才有的巨喙紧闭着,爪子被体积庞大的头颅压住,爪尖和人类的指甲不同,更像金属,像七八柄削铁如泥的匕首直立在地板上。
我踩上龙的锋利爪节,试探着将掌心落在它头骨正中的一片区域,由于两侧眼骨突起,我触及之处像个平缓的小型山坳。鳞甲表面的温度很低,难以相信这居然是一头操作火焰的白龙,可是这么单独一片,已经比成年男子的巴掌还要大了。
青年叹了口气,似乎和我交流很费神:“好蠢的人类。”
看见他的眉尾逐渐放平,我开门见山:“能不能请教你几个问题?”
得意怎么跟我描述他的年纪来着?他说他才一百岁,刚刚成年,精细点抹掉虚岁,甚至只能算一条幼龙。
“没有,在饭店喝酒,我买猫粮路过闻到他的气味,就把他带回来了。”
“你认识吗?”
我略犹豫地照做,不知道这头巨兽会如何回应,因而仅仅小心叫了句:得意?叫完立刻跳下龙爪,当心它醒来打个哈欠就把我卷进血盆大口。
实际上,从健全的四肢和完整的尾巴来看,它绝对是地球上的物种,比如诞生在白垩纪,因为只有那个时候动物的躯体才能成长到这种程度,然而它的表皮是任何一种人类已知的矿物都无法比拟的,若一定要找出什么东西来形容,我猜只有月光——月光在冬天的寒风里凝结,或历经岁月沉淀,形成可以触摸的实体,灰尘落在背面也会滑落,这样的结晶必定是有棱角,扁平又坚硬,此刻,在龙的脊背上闪耀着烁烁银辉。
青年回我一记白眼:“你问完了吗?”
而这声呼唤却有如石沉大海,连片波澜也没掀起来,我绕着龙体来回踱步,没发现有什么变化,又将耳朵贴着它坚硬的脖颈,鳞甲太厚,听不出什么动静,白龙虽然体型庞大,但仍像飘在静水上的一叶轻舟。我在青年催促的目光下清了清嗓子,鼓足干劲,再度迎着巨龙的脑门大喝了几声,结果龙连动一下脑袋也不屑,发出来的鼾声比屋子上空飘荡
这些仅仅是它身上为数不多允许我用人类头脑理解的部分,从龙角顶端的朝向望出去,辉煌壮丽的巨大双翼矗立在胛骨之上,我无法想象这两张巨幕完全展开是什么情景,会吞噬天空吗?翅节处锋利的弯勾也提醒着如我这样渺小的观望者:眼前耸立着一头多么值得敬畏的生物,且全身没有一处不被光芒圣洁的鳞甲所覆盖,比我在得意的脸颊或腰部见到的更大,也更耀眼。
我抬头仰视,头顶的白炽灯泡孤孤单单,正对往后俯冲的龙角,并不特别长,但很尖锐,像山羊头角被放大几万倍,许多类似冰锥的尖刺簇拥在犄角四周,依靠主心骨的走向一路蔓延至脊背。
“你过来,”青年叫我,“手放这里。”
“别的人啊,很多人。”
他听我这么感慨,歪头盯着我,盯了有一会儿,他头发很长,这可不常见,发丝漆黑柔亮,枯燥的灯光照拂下,长发的光泽有点......有点像那只黑猫的皮毛。
“叫他名字。”青年说。
我往后退了几步,又倒退几步,依然没法把它的全貌收纳进视野里,看见这样的生物,首先并不会去恐惧、害怕它,首先你会因为它的神圣而立刻跪下来膜拜,你会思考:这颗混沌星球,真的值得有如此美丽的物种存在?
来形容与他相关的任何方面都显得偏颇。
“还没,”我对他所剩无几的耐心毫无感知,强行拉扯另一个话题,“它怎么——它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我没发现他,我救了他。”
我判断青年不是流浪汉,哪儿有这么干净的流浪汉,朝他递了递烟盒:“小兄弟,怎么称呼?”
青年靠着窗台,正是黑猫钻进来的那一扇窗户,难得礼貌地颔首。
“.....他一个人喝酒?”
他猛地把烟盒一拍:“严禁吸烟!”
我花了点时间沉住气,强调重点:“他和谁在一起?”
这是幼龙?它趴着都比我家房子还大。
我汗颜,弯下腰去捡抖落的香烟,听见他语气生硬地追加原因:“易燃,而且很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