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人一个报的是近来流贼动向,一个报的是春种情形,听了这些,吴知县才来了兴致,但县尉报完之后,那邹主簿却向他挤眉弄眼,暗与他说了自己所报之事,于是等县丞报完,邹主簿又向吴知县道:“大人,不知大人如何处置张家小姐出逃之事?”
“自然是回绝他们。”吴知县脱口而出。
一旁的主簿忙上前说:“大人有所不知,张家原是出身豪富之族,张老员外张显之父张浩祥,乃是松江府名商,后来,张老员外接过产业,苦心经营多年,待到年纪高时,思量自家乃是白身,就捐了个员外,又置办了些田地,如今家业皆由他的二子把持,这二位老爷,如今也是赫赫有名,还有一位三老爷张瞻,现下做了江宁府通判。云介小姐便是张老员外长子张浚之女,她抗婚出逃,夫家尚未知晓,张家怕有失体面,便想暗中叫县衙寻人,大人不看事态如何,且看在张家财势,也当仔细权衡。”
许焕平一面收拾着药箱一面道:“你去吧,我自去赵五儿家了。”郭英应了,上了车,心中却有些忧虑。
“无事,走吧。”
半晌,主簿上前呈递公文,吴知县举笔要写,才回过神来,叫衙役道:“方才你所言,可是张员外家千金之事?”
申时一刻,这吴知县探视完毕,回得县衙,只听三班报道,城中张员外家千金走失,要官府寻人,吴知县只为劳累,哪里顾得,便暂且推过一边。
自午时末,为救今日所遇的女子,家中下人好一阵忙活,此刻,许公子正在房中攻读医书,家中丫鬟则在厨下煎药,门旁唯有老家院把守,眼看天色渐晚,本待收拾起书本,准备晚饭之时,忽然家院报知,门外有人求见。
树下浓荫庇日,几缕微风拂过,许焕平大步上前,在那人身旁蹲下来,听那人脉息。
可还未走了几步,就见到围墙拐角处一棵大树底下卧着个人,许焕平只一看,便不假思索道:“郭英,我们过去看看。”
此时已是申时六刻,许家宅院里夕阳斜照,静得听得到风声细细、虫儿微鸣,石铺小径两旁,春草渐长,未入此宅,谁也不知如此一座宅院,大小仆从,竟只区区十来个人,家主也仅有这年方二十的公子,想当日许家鼎盛之时,几曾见这般苍凉景象!
二人望西行了些路,来到大南门街道,又向北去,先过了一处繁华街市,江浙人虽则言语温和,然而在这街市上,却也颇有几分躁动。二人直走向北,正欲绕过一处塔楼,那是县内张员外家的楼立在街中,楼外围着高墙。这少年因替张家老夫人治病,进过张家几次,却也不曾登得此楼。来到此地,许焕平兀自多看那楼几眼,叹口气,还未回过神来,忽然一群人前呼后拥,将二人冲散,他挤在人群之中,挣扎了些时才得出来,四下张望,瞥见郭英向他走来,便理理衣衫,招呼他过来。
“郭英,快去叫车来,送她到家里耳房歇下,把这个药给她和药引吞了,叫翠屏替她清洗了再包扎。”
“是。”叶县尉一旁答应了一声,接过知县手中文书,下堂去了。
“哎呀大人呐,”邹主簿深施一礼道:“论才学,您是先生,可论人情世故,您却有些欠缺了。不讲张家财势,纵然这云介小姐是一介草民,大人也不能不管,张家怪罪起来,倒成了大人的不是了,何况云介不过是个女子,又深居闺房,既然出逃,料必她逃得不远,大人只需派遣若干衙役,打扮成平民模样,四处搜寻,权且做个样子给张家看,也就是了。”
那主簿却是不死心,仍要辩解,吴知县只推说官府出动,惊扰百姓,硬是不依,这时,胡县丞并叶县尉都上来了。
“是,是。”郭英一边应着,一边向街边走去,不多时,便到一家车铺里叫了辆马车来,回到许焕平处,却又迟疑道:“舜哥儿,那你……”
“是,是。”
这衙役上前施一礼道:“正是张家千金张云介小姐走失之事。”
郭英关切道:“舜哥儿,没事吧。”
人出来,言语亲切,还要挽留那二位年轻人,但两人婉拒了,不多时,便从小径出来,走入大道。
许公子步出曲径,见拱门外花坛边站立一少年,身穿黑色粗布衣衫,手中拿着一方斗笠,背上背了个小包袱,身量斯文,许公子先是一愣,再定睛细瞧,分
吴知县向来以民为重,听了这般荒唐事,只道:“这倒奇哉,张家既是员外门第,管不住自家的女儿,反要我县衙替他寻人,岂有此理?”吓得那衙役不敢做声。
“好吧,本官依你之言,现写下命令,叫县尉吩咐下去了。”
“嗯?”吴知县听罢,不由得站起身来,斥道:“荒唐,我华亭县衙乃为民办事之所,岂容他仗权势,以家事扰乱公务?若要寻人,叫他自寻则个。”
“郭英,快些,昨日约定了去磷水巷赵五儿家为他妻儿看病的。”许焕平道。
郭英见那人乃是一个女子,衣衫褴褛,形容枯槁,额角破了,面上、裙边上都沾了血,也蹲下身来,从身上药箱里拿出几块细布并药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