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昭捧着我的发丝,那惯常使剑的手执一木梳,顺着柔顺的发丝而下。他的神色温柔而专注,想当初刚成亲那会儿,我也常像这般为阿晚梳头。
他从身上摸出一根木簪,那簪子形似树枝,枝头绽着几朵桃花,做工虽算不得多精致,却看得出雕刻者下了许多功夫。
临昭正要将那木簪插入我半挽的发中,动作却又突然顿住了。方才还温柔含情的眼眸陡然一冷,怕是又有不速之客不请而来。
我似有所感般地看向他,怎么了?
他将木簪插好,又慢条斯理地梳理了一番我的头发,才道:我去看看。
院中凉亭的顶端,一道雪白的身影负手而立,白衣白发如霜雪。
万剑山门人皆着黑袍朱衫,以衣饰与花纹作长老弟子之分。而有一人特立独行,只着一袭白衣。那便是现任万剑山掌门,朝暮雪。
掌门若有要事,可至门中大殿商议,何故擅闯本尊洞府。
合欢宗来要人了。朝暮雪道。
本尊的私事还犯不着让掌门来操心。
这由不得你。
那便不必多言了。临昭沉声道。
朝暮雪凌空踏出几步,落在了不远处的一处山峰上。临昭紧随其后,甫一落地,一股强大的势便自他身上倏然而起,只见风云变幻、天昏地暗,云海中隐有雷声阵阵,仿佛有巨龙翻腾其中。
朝暮雪屹立不动,大乘期的威压铺展开来,瞬间笼罩了方圆百里,兽类的啼鸣声消失了,风似乎也静止了,整个世界犹如进入了寂静的凛冬。
凭渊嗡鸣不已,似是感到压抑。
临昭握着剑柄,神色凝重。他的势与朝暮雪的域分庭抗礼,谁也无法压制住谁。
万剑山的剑修们显然对这种二话不说就抄家伙干的情景见怪不怪了,不过这次比斗的可是在剑道上几近登峰造极的二人,弟子们纷纷闻声而动,远远地寻了好位置,眺望那遥相对立的两道身影。
境界稍微低点儿的险些承受不住那强大的威压,赶忙运气护住经脉,回了有结界保护的殿内。
本在养伤的翟霁从大殿里出来,跃上房檐,见余辛也在,微微颔首,道:掌门和剑尊许久未过招了。
他们上次切磋是百年前了吧,那年问剑台大比,打得平分秋色,却都未尽全力。余辛应和了一句,兴味盎然,也不知到底谁更胜一筹。
按理说领悟了破天剑意的剑尊在剑修中应当是战无敌手的,而当年与临昭同辈的弟子中却出了个朝暮雪。
朝暮雪有无垢灵体,修炼天赋极高不说,在剑道上也天资卓绝。当年拜入藏剑峰,又随她师父温庭澜修了无情道。那满头如瀑白发,便是斩断情根的象征。不过百年前温庭澜失道,叛离宗门后就一直下落不明。
临昭眼中战意凛然,只见他身形一动,长剑未至,霸道的剑意已向着朝暮雪奔袭而来。
朝暮雪的白发在狂风中乱舞,那剑即将劈至面前,她却眼也未眨。没人看清她是何时拔剑的,只见白光乍闪,空中铿锵几声,两剑相碰,激荡的磅礴能量将山峰削平了一块儿。
巨石滚落、鸟兽惊散,崩裂的山体从天而降,砸塌了一片树林。
斗法的威能撞在护山大阵上,如同落入水中,荡开一层层波纹,整个万剑山都跟着震了震。
朝暮雪稳稳落到了另一个山头上,手中握着把薄如蝉翼的细剑,剑身雪白,映着天光,有着让人难以直视的威势。
临昭朝后退了几步,脸色有些苍白。
你感觉到了吗?余辛摸了摸下巴,道。
是天地法则,掌门这次出关,离飞升也许只差一步之遥了。翟霁道,看来在修为上,是掌门略胜一筹。
临昭将手掌按在剑刃上,锋利的刃划破了他的手掌,殷红的血顺着剑身淌下,剑上镌刻的古字隐隐现出红光。
一时间,天地变色,万剑齐鸣。肃杀的剑意笼罩了此方,弟子们的剑齐齐震颤,竟隐隐有要脱离剑鞘的势头。
朝暮雪见状,屈指轻弹剑身,无声的剑鸣如涟漪般层层荡开,那些蠢蠢欲动的剑霎时间又安静了下来,被死死地压在了剑鞘里。
下一秒,她凌空跃起,身姿翩若惊鸿,剑势迅疾如光,快得几乎让人捕捉不到她的剑要落到何处。
临昭迎面对上她的攻势,瞬息,千百道剑气在空中炸裂,打斗的余波几乎要击穿护山大阵。耀眼的剑光劈开阴沉的天际,下一瞬万籁俱寂。
临昭落到地上,手拄着剑,衣衫破损不堪,却没有一点外伤的痕迹,然而下一秒,他吐出了一口混合着脏器碎片的鲜血。
朝暮雪手中的剑依然纤尘不染。这就是她的剑,不见血,却能直接重创对手的经脉。
她将剑收入鞘中,手负于身后,鲜血顺着她的手滴落在地。若是细看,便会发现那入鞘的剑柄上也沾了些许血迹。
朝暮雪淡淡道,你败了,人我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