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梨园极盛之时,亦是何满子盛宠之日。
白日里,李隆基为何满子谱曲,交由众伶人弹唱。何满子被众人簇拥在中间,月白的长袍遮不住流光四溢的珠玉,他是盛唐耀眼的明珠。
夜晚,他们颠鸾倒凤,烛影深深下,是少年动情的呻yin和帝王低沉的嘶吼。
曾经清高的少年多了几抹艳色,他跪坐在李隆基的身下,口中含着津ye,眼眸明亮,略过清清冷冷的光。
帝王爱怜的摸了摸何满子的发顶,眼里是稍纵即逝的温柔:“你是我大唐一等一的伶官,笑起来这般好看……”
“陛下会记得我吗?”
“就像伯牙不忘子期,谱一曲高山流水。”
李隆基皱了皱眉,“朕不会让你有事的,别乱想。”
何满子低头小声咳嗽,咽下口腔里的腥甜,再抬头眼底是深深的依恋。
他以身家性命为赌注,倒头来却也是输家。
不知何日,何满子的身体突然变差,他卧病在床,帝王大怒,却已是无药可医。
帝王偷换了伶人的服饰,紧紧的抱着何满子:“朕说过,你不会有事的……”
何满子的眼底似乎有了新的光芒,“陛下,你曾说要谱一曲盛唐,臣愿倾尽全力。”
李隆基叹了口气,眉头舒展,竟也讲起了那未完的盛世。何满子认真的听,由他口中唱出的清调,承载了两个人的希望。
在何满子看不见的地方,帝王淡了淡嘴角。
登基数载,他如何看不出何满子的小把戏。柳宝林之死,少年便没了生气,他服下了慢性毒药,以自身为代价写一出帝王戏。李隆基闲来无事,如他所愿入了戏,却仍是执棋人。如今少年的生命走到尽头,他已输了一切,可自己似乎并不怎么满意。
他为报复。
他觅知音。
也不过殊途同归。
最是帝王无情客,李隆基站在梨树下,持笛望月,笛声清亮,穿透寂静的夜空。何满子透过花窗遥望,轻轻应和出歌声,眼里星光暗淡,下一秒末了星辰。
何满子想到了很多,想到江南旧时景,年少与四娘相遇,却入深宫的悲凉,想到帝王的谱曲,一声声应和低唱……
他大抵全部都知道,仍由着自己唱完这一部戏,不知帝王究竟有情还是无情,可以用淡漠的表情说出深情的话语。
何满子一笑,别无他求。
他觅知音。
他为报复。
也不过殊途同归。
“四娘……”你来接我了。
一曲四词歌八叠,从头便是断肠声。
未完的盛唐,梨园却流传出一首令人肠断的《何满子》,从大唐深宫传到长安的街巷,传入李隆基的梦中。
那是他百般无赖所逗弄的趣事,是他折翼的清白少年,亦是有所认同的知音。不过梦醒便能忘记一切,除了大唐现世的荣耀,不是帝王无情,只是不够重要罢了。
帝王很少踏足梨园,只是有时看梨树,似乎能回忆起少年最初的模样,看台上风姿清俊。到底呀,伯牙并非无憾,失了子期亦会是他一生所撼,可也是子期之幸事。
月下少年,若是不曾与帝王相遇,那便是另一部绝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