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霖出生后被医生确定为双性,就被他父母立即送回了老家小坞村。
那是一个十分闭塞,落后的地方。
村里基本都是老人,年长老迈的双性,还有被家人新送进来的年轻双性。
金霖在那里长到了八岁,由于父母做生意出了点事,害怕被人报复,才把金霖接出了小坞村。
金霖记忆里的小坞村,天空仿佛结成一整块单调寒冷的冰块,可以笼罩那里的人整个四季——白日里头顶是掺杂白与灰色的天空,夜晚的天空则是暗沉无光,只余冷冰冰的灰暗。
八岁那年的初始,发生过一件事。
隔壁邻居家,一个从没见过的男人回乡省亲,带来一个比金霖还要高一头的男孩,他们两个人一高一低立在隔壁家门口,身材都瘦的像院子里的晾衣杆,仿佛风一吹就能跑开。
一开始,金霖刚好出来院子跟爷爷放炮。
爷爷在地上摆了一长串鞭炮,摆成弯弯的一条曲线直达门口。
这时院外天上一大片烟花升起,爷爷背对着门口拾掇鞭炮,一起身,转头,只看到两个站在后方的人影,脸色一变。
金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爷爷拉了进屋。
隔日起床的时候,吃早饭的时候,金霖发现爷爷nainai今天都格外的沉默。
隔壁那个回来省亲的双性死了。
带着那个比金霖还要高一头的孩子,一起死了。
听说那个孩子也是个双性人。
两包老鼠药,下到热汤里,搅拌均匀,他一口孩子一口,两个人全部吃下去。
全都死了。
隔壁连丧礼也没办。
草草的给两具尸体置办了两处坟地,放到薄棺里,埋了。
八岁的金霖晚上做了一个梦。
梦里黄沙遍地。
出现一张脸。
总觉得好像是第一次见面。
金霖细细打量这个第一次见面的人,他有一种春风拂柳般温柔的气质,脸庞瘦削,细弯眉眼,嘴唇嫣红。
是一个偏向女性的双性。
他被关在笼子里,所有人都在朝他身上砸石头,他被砸得遍体鳞伤,哀哀鸣叫。
没有人心软住手。
倒是有人不停在骂。
“yIn夫!yIn夫!贱人!”
“说!jian夫是谁!”
他不说话。
所有人就更加用力的砸他,把他砸死就好。
头顶烈日灼灼。
金霖却浑身一个冷颤,他如同被雷劈过一般,骤然看见那个双性的眼睛——
红的,是血,恨的,怨的,是痛苦,无边无际的痛苦。
他的舌头被割掉了,无法张嘴呼喊求救。
八岁的金霖突然从梦中惊醒。
冷汗遍布全身。
他想起来梦中那种植入骨髓的惊恐和战栗。
那张脸,是他见过的。
很熟悉。
是那个已经死了的回家省亲的双性人,那是他的脸。
……
被接回到父母身边后,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哥哥金迟。
“小迟,这是你的弟弟,金霖。”
“霖霖,他是你的哥哥,金迟。”
小小的金霖贴在母亲的腿边,只露出一张雪白中透着红润的侧脸,眉睫黑浓细致,是个很漂亮的孩子。
转过沙发,看见那个被称为哥哥的人。
这个和他拥有完全不一样人生的人。
那一天刚好是大年夜,这时钟指向二十四时。新年炮声此起彼伏,窗外的天空被各种颜色染遍。
后来,烟花的痕迹久久的留在夜晚的天空上,灰白着消散,继而被更多盛放的烟花代替,灰白取代了原来黑色的天空,到处都是灰色,白色,灰白色,交错在一起,恍如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