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忆是在客栈里醒过来的。
刚一清醒,他就踢掉被子,跳下床来,光着脚往外冲去,嘴里唤着:“师尊!”
然而,迎上来的只有开阳。
见从忆一脸焦急的要找鹤先生,开阳忙道:“侯爷,鹤先生留下口信,他有急事先离开了,让我们按照地图,到那个村子和他汇合。”
“什么?!”从忆觉得自己整颗心都在往下掉。师尊走了?师尊又一次……和自己交合之后,就消失了?
许是从忆脸上的表情太过沮丧,开阳伸手扶住从忆,笃定道:“侯爷,从忆!鹤先生确有要紧事,绝不是故意避开。我们按照计划,直接前往那个村落即可。鹤先生一定会在那里等我们。”
听着开阳如此坚定的语气,从忆面色稍缓,勉强笑道:“既如此,那我们赶紧出发。”
开阳应道:“侯爷放心,镇上的事情我都已经处理好了,马车与快马也已备好,今日即可上路。”
两人正说着话,齐晓双的房门开了。齐晓双和化作人形的水獭妖,牵着陈夏姑娘走了出来。
见了从忆,齐晓双鞠个躬,结结巴巴道:“侯爷,小民,小民斗胆,想求侯爷,允许小民带着这陈夏姑娘,一同前往那个村落。”
从忆奇道:“这是为何?这小姑娘,可是地地道道的人啊。”
齐晓双直起身来,叹道:“侯爷,陈夏在镇上,已无任何亲人。我身为男子,当年尚需长姐扶助,老仆照看,才能平安长大。如今小夏孤苦伶仃,而这镇子也一派衰败之气,我,我担心她……”齐晓双话未说完,从忆已是明白了。若是就这么丢开不管,这孩子要么根本长不大,即使勉强成人,也必是命途多舛,甚至落为流莺。
这么想着,从忆缓缓蹲下,牵起这孩子的手,郑重道:“陈夏,你可知道,你旁边的这位晓川大哥,也是妖,不是人?”
陈夏点点头。
从忆又道:“你跟着妖怪,去一个妖怪和人共居的村子,你不害怕吗?”
陈夏红了眼睛,道:“妖怪杀了我哥哥,我自然是害怕的。可是,你们也是妖怪,你们又救了我,我不怕你们。”陈夏望了望旁边的水獭妖,又道:“晓川哥哥,对我也很好,他是好妖怪。”
从忆原想解释自己并非妖怪,又想起前日运用妖力斩落诸怀的场景,苦笑一下,不再多说什么,只站起身,对开阳道:“开阳……”
从忆才一开口,开阳便道:“侯爷,我知道了,我这就再去准备一些小姑娘的用品,一并带着。只是,恐怕要延误到明日才可出发了。”
从忆点点头道:“那,有劳开阳了。”
到了晚间,开阳敲开从忆的房门,将一副地图铺在案上,略有犹疑道:“侯爷,关于明日的路线,我之前想着,虽然齐公子只是一介书生,但好歹是名成年男子,又是与我等同行,路上艰苦些也无妨。故而我选了条近路,沿途需要露宿荒山野地。若是不抄近路,倒也有平坦一些的大道,可在小镇过夜,或者在村落投宿。只是这样一来,原本二十日可到的路程,需要走上整整三十日了。”
从忆扫了眼地图,立即道:“走大道。小夏到底是个小姑娘,而且又那般瘦弱,不可跟着我们一起受苦。”
开阳轻出了口气,又道:“可是侯爷,你不是急着想……早日到达那个村子,见到鹤先生?”
从忆苦笑着摇头道:“这些年都被你们瞒过来了,又怎么会差这十日。”
正南侯这话并没什么责怪之意,开阳却有些羞赧,红着脸自行离开了。
第二日,水獭妖晓川化作马车夫,架着马车载着齐晓双和陈夏,从忆和开阳各骑一匹马,按照鹤明焰留下的地图上了路。
马车跑了一整日,到了黄昏时分,方才到了另一个小镇,唤作“平川”。
平川镇恰如其名,地势低平,农田林立。此时已是三月末,镇外的大片连绵田地,全是薄纱轻笼般的绿色,在温和的日落余晖中,安静起伏。
田埂间时不时走过几名农人,有男有女,看着都Jing壮有力,和那暮气沉沉的合溪镇相比,完全换了副景象。
几人仍是由开阳张罗一切,稳稳当当的住进了镇中最像样的一间客栈。
从忆方才在八仙桌前坐定,还没等跑堂的把茶水送来,倒是先被人唤住了——“这位小公子,一身王公贵胄之气,却出现在此等偏远小镇,倒是有趣。”
从忆皱皱眉,寻声望去,原来是一名举着算命幡的卜卦人。这人头发花白,蓄着两撇八字胡,脸上全是褶子,身形瘦得根竹竿似的,背驼得厉害,看着已是古稀老人了。
这老人迎着从忆探寻的目光,又往前走了两步,脚步有些哆哆嗦嗦的。齐晓川赶紧起身扶了老人一把,唯恐他摔倒了。
从忆下意识的抽了抽鼻子,总觉得,这老人身上的味道,似曾相识。但是,自己究竟在何时,何地,见过这么一位,略显凄凉的老人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