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岳是让电话炸醒的,七八条未接来电加满屏语音,被子一掀就往洗手间冲。飞速抹脸刷牙一口泡沫吐下去满嘴苦味,梁岳一手捂着脑门一手撑着洗手台缓了缓宿醉的头疼,才瞧见鸟都没装在裤子里。
“妈的。”他低骂了一声把鸟塞回去,瞟见短裤裤腰上蹭着一点血迹。
他抓起裤腰定睛研究了半天,一抬头镜子里只有自己呆滞的脸。一阵仓促的脚步,梁岳已经站在床上,掀开的被子下床单赫然一团晕开的血迹。
梁岳抬手使劲拍拍脑门,回忆不起来自己昨天是带谁回来了。
今天星期一,纪昭已经不在家,出门上学去了。梁岳松了一口气,快步走到阳台把挂在头顶的干净外套扯下来穿上,一边穿着,余光一边瞥见脏衣篮里,丢着一条瞧着不太对劲的布料。
他用一根手指勾起来一角,是一条白色内裤,内裤上,印着无数只伤亡惨重泡在血里的卡通小熊。
星期一的公共大课,纪昭难得端着课本听得认真,笔记写得比谁都全,快下课时前桌转过头来借笔记腾,他木着脸点点头。
“谢了兄弟,我腾完帮你拿寝室啊。”
“嗯。”
梁岳已经找人在安排他的新雕塑老师的事,他没去处了,也不想回寝室,下午的课是四点半,干脆打车找了家酒店睡觉去。一觉睡到六,旷了一节课,他也懒得管,打算继续睡,梁岳却发了短信过来,说下午放学就来接他回家。
算时间梁岳已经在来学校的路上了,纪昭腾一下跳起来,洗了把脸就打车往学校赶。从西侧门溜进去,蹭了校工的摩托车跑回宿舍,刚进宿舍楼,梁岳就发短信说到了。
纪昭在二楼楼梯上坐着晾了他一会儿,才冷着脸走出去。
梁岳特殷勤地给他开了副驾驶的车门,纪昭头一低,转身拉开后座把自己扔进去。梁岳也料到了,没说什么。
上了车,两人都沉默着,梁岳打开车载音乐掩饰无所适从,纪昭干脆拉出耳机把耳朵塞上。
梁岳知道自己是闯大祸了,昨天吃那两颗木糖醇,原来是一组从夜总会里面搜出来的新型违禁药品,虽然不是毒品,但也够呛,据交代是用在刚入行的小姐鸭子身上的,原理和迷jian药一样,只是剂量更危险,一片就能放倒,再多容易心梗。梁岳吃了两片,让抓着又是心电图又是尿检,好在是身体素质过硬,没什么毛病,早代谢掉了。
对梁岳来说,真正的后果显然不是别人以为的那点象征性的处分和副作用。无论自己是不是事出有因,睡了自己名义上的外甥,一手带大的孩子这事,都让他羞愧得想拿把枪把自己突突了。
但现在,他连怎么开口跟纪昭提这事都不知道。
等红灯的空当,梁岳关了音乐点了根烟,在后视镜里悄悄暼见纪昭伸手摘下了耳机。
“小昭。”
“前面路口停车。”
两人同时开口。
“怎么了?”灯绿了,梁岳开过路口,靠边停下。
纪昭压根不搭理他,径直蹭到右方去推车门,门锁着,他抠着车门生了会儿闷气,只好说:“买药。”
“什么药?”梁岳手忙脚乱解了锁,追问,“哪儿不——”
“避孕药。”
纪昭扔下一句,推开车门头也不回走了。
梁岳愣在原地,狠狠吸了口烫手的烟蒂,一把推开车门追上去。
药店的玻璃上贴着各式各样的广告,治早泄的治秃头的,纪昭在柜台后的售货员交流着,雪白的脸隐在勾着下巴的黑发里,剔透洁白。梁岳想不出这张干净的孩子脸在昨晚污秽的成人场景里都做出过什么样的表情。
纪昭把装着药的塑料袋放进书包里,转身往外走了。梁岳等他越过自己两步才追上去,他惦着脚尖,微微分开腿的走路姿势让梁岳涨红了脸。梁岳看着他一只脚踩上一块石头,身体比脑子还快,在他趔趄之前就把他捞在臂间。
没两步路了,梁岳不想让他再缩到后座去,他得跟他谈谈。便一把将纪昭抱起来,拉开副驾驶把人直接塞进去绑上安全带。
纪昭安安静静的,用沉默反抗着。直到梁岳从另一边钻进去车里,也一语不发。
“那个……”梁岳握着方向盘,“上医院看看吧?”
“不用。”纪昭一口回绝。
梁岳忍不住又想抽根烟了,只好先发动车子:“还疼吗?”
纪昭罩着脸的卫衣兜帽摇了摇,像是轻轻点了点头。
“回去让我瞧瞧。”梁岳不知道自己是下了多大胆子才把这话说出口的。
好半天,他才听见猫叫似的一声。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