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贼先生沿着庄园绕了几天,还趁着无月之夜趴了回玻璃罩顶,便基本摸清了庄园内众主仆的行动轨迹。
这场惊天偷盗算不得太难,至少比那些藏秘宝的简单太多,毕竟庄园只是为了小少爷疗养所建。唯一让人头大的是,这位小少爷到底能娇弱到什么份上,但愿别刚把他移出玻璃罩,他便现场暴毙。
不怪盗贼先生多想,实是因为这位小少爷又病了……也难免,这短短几日,于他而言,可谓是天翻地覆、零落尘泥。
不说其他,便说庄园内。小少爷沦落下人房,恶仆作弄庄园主,已是诸人喜闻乐见的舞台剧,玻璃罩外处处都是摇旗呐喊声。索性他病鸡的传说太过深入人心,暂时还没开启什么少儿不宜、血腥暴力的画面。
午夜十二点,盗贼先生肘间搭着件厚裘衣,腰间拴着几个氧气瓶,三下两下打开了玻璃罩上的门锁,溜进了小少爷容身的房间。
暗淡昏黄的灯光下,冷硬的木板床上,小少爷裹着些破絮烂条,连咳带喘的蜷缩成一团。
他显然还没睡着,不过神智也不怎么清明,见到有黑影投在他床前,便开始连连道歉,“对不起,是我吵到您休息了吗?太抱歉了,以后不会了”。话还未说完,又一阵咳意涌起,维利索尔连忙偏过头,将它们压抑在破絮间
这个小少爷未免性子太软了……盗贼先生忍不住撇嘴。他的声音虚弱无力,像只小猫仔,都快听不清了,又哪里能够吵到人……
“不……我并没有见过您,您应当不是庄园里的人……那么是庄园已经开放内部参观了吗?”
他湖蓝色的眼睛里,忧愁像chao水一样涌起,小少爷忙低下头,遮掩住掉落的晶莹,“很抱歉,让您见笑了,我并不是想要哭泣,只是我正发热,眼睛太过干涩。”
盗贼并没有理会这一大串的疑问,只是用裘衣裹住他,小少爷眨了眨眼睛,眼睛里亮起了点点星子,微弱却灼目,“那您是要带我离开这里吗?”
“呵……”,盗贼不知怎得,平白升起了一阵怒意,他有些粗鲁的将吸氧罩扣到小少爷脸上,“闭嘴吧!小少爷。我是要带你去到更深层的地狱的。”
哪怕他们行程匆匆,有时亦需风餐露宿,不过在维利索尔看来,这段行程却足够愉悦。
他们会急驰于林间小路,惊起无数飞鸟与松鼠,在溪边架起矮灶;也会夜宿城镇,遇到多事的酒客,穿过形形色色的街道。他们途经了种种他渴望已久的,却终未能相见的广袤世界。
他们也逐渐开始熟悉……在他的聒噪下,盗贼先生撤掉了他的氧气罩,偶尔也会无可奈何的应答他的问题,甚至会将据说是随手捉到的松鼠,扔到他怀里。
“罗伯兹(盗贼)先生,我有些想念弗朗西斯……”
“将它留在庄园,否则你将会失去它。”
“好吧……我的家人们还好吗……”
“管那么多做什么!谁也不会比你更差!”
盗贼惯常是恶声恶气,不过盗贼依旧是个很让人愉快的先生。当然,他也不曾忘记,盗贼先生说要将他带去地狱,盗贼先生也在时时刻刻提醒他这一事实……
他当然尝试过逃跑,乡间、林中、城镇,在每一个他觉得有所希望的时机……只是他的身体远比他想象的更无力,不需荆棘和密林,稍稍的疲累,已经足以使他高热昏厥……
他想,怪不得盗贼先生从不曾对他严加看守,也从未因他的逃跑而动怒……他便是……这样的一个废物……除了绝望,从来都是无能为力……
终于,盗贼先生将他装到了一个铺满厚垫子的木箱子里,在他眼睛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黑布条,又久违的将氧气罩扣在了他的脸上。
一路颠簸后,箱子被谁从马车上卸了下来,哗啦啦的开了锁。
“老规矩,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他现在还活着,是个易碎品,你们知道的,小心点调弄,可别再赖到我身上”,他听到盗贼先生如是说。
三言两句,却像一把把刀,将他刺了个体无完肤、肝胆俱裂。只是……盗贼先生从不曾说过要救他,是他生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维利索尔难以抑制的咳喘起来,蜷缩在箱子里,颤抖的像一片落叶,喉间皆是血腥气。
盗贼先生又蹲下身子,拍了拍维利索尔的肩膀,“你跑不出去的,给你个忠告,顺从他们,让自己好过一点。并且……我允许你恨我。”
他晃了晃手中装满金币袋子,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而后衣衫窸窣,脚步声渐远,箱子又被谁“啪”一下关上,维利索尔陷入了长久的黑暗与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