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城迎来了入冬之后的初雪,银白色的素衣披在河堤的杨柳、红色的砖瓦上,浔河表层冻成了透明的冰霜,大清早能见到一群顽皮的孩子在冰面上追逐。浮冰下面是还未冻住的河流,隐约能见到游鱼成群地穿行,有时一动不动地漂浮着,仿佛进入彻底的冬眠状态。
晚香楼檐角上的风铃也堆积了一团冰雪,在寒风中轻轻摇晃着,清晨的曦光照耀在地平线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仇振齐订了一批从法国运过来的孔雀蓝色天鹅绒送到小别墅,又请来了宣城赫赫有名的裁缝上门量尺寸定做。在小别墅的书房里摆放着两台落地的西洋镜,叶和熙站在镜子前平举双手方便量尺寸,老裁缝取下腰上的皮尺说:“一尺半”。旁边的学徒记下长度,粗略估计要用多少布料。叶和熙放下胳膊对裁缝说,“能看看这件衣服的袖子吗?太宽了,不方便。”
他穿着一条黛色的丝绒提花旗袍,银线映衬着仙鹤祥云的暗花,针脚细密而美观。身材曲线贴合得恰到好处,白玉般的颈子用盘扣束拢,唯独两片袖子晃晃悠悠地打着秋千,露出里面的羊脂玉镯子和丰润的手腕。
老裁缝隔着放大镜看了一会儿,叫学徒取来针线就地发挥。叶和熙只能站着等,脚底麻木而酸疼。裁缝弄了大半天,头上冒出汗才收好工具让他照镜子看有什么问题。叶和熙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除了胸脯还是坦荡荡一片,其余地方都显得自然且顺眼,于是谢过了裁缝,又取了些银元作为额外的酬劳,吩咐管家开车送两人回宣城。
距离开场还有一个时辰,阿玉打开首饰盒给叶和熙盘头发。他坐在梳妆台前面脑海里便浮想联翩,总觉得能闻到那股情事后的暧昧气息,脸偷偷地红到了耳根子。阿玉一心一意地给他别上南洋珍珠发梳,又取出一枚刻着龙凤纹样的长命锁挂在领口下面。扶着他的肩膀夸赞道:“和熙少爷今天真是太美了,要是嘴上再点点胭脂,可不比风华戏班的头牌花旦差呢。”
叶和熙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胭脂……就不用了。”
阿玉捂着嘴匿笑,不忘提醒他,“八点的戏准时开场,少爷快准备出发,仇将军可等不及要见您呢。”
叶和熙穿上灰金色织锦缎的鸭绒披风,坐进接送他的劳斯莱斯直奔风华戏院。新民路上行人如织摩肩接踵,车子走走停停花了比平时多出一倍的时间才到戏院门口。门童替乘客拉开车门,衣香鬓影人头涌动,来的都是香车宝马、伉俪佳人。叶和熙下车后报上名字,由小二领路进到一间隐秘的贵宾包间。仇振齐面对舞台中央坐在扶手椅上,正打开金色的瑞士怀表查看时间。
叶和熙悄无声息地走到他后面,伸出手盖在眼皮上,小声地问,“猜猜谁来了?”
仇振齐闻到了一阵若有似无的大马士革玫瑰味,取下鼻梁上的小手在唇边吻了一下,笑着说,“你平时不是不爱用香水吗?”
叶和熙似乎因为他迅速地拆穿了自己而愤懑,绕过圈坐在他的大腿上。
“看在是你送的面子上才用的,还不赶紧夸我。”
仇振齐无可奈何地刮蹭他秀挺的鼻子,“有恃无恐,只有上了床才会求我多CaoCao你。”
叶和熙刚要反驳,戏院里的灯光便暗了下来。音乐一起,台上灯光亮彻全场,缓缓地响起了《沉香扇》。
“你我鸾凤俩分开,日思夜想锁双眉。在高楼望尽天涯路,终日盼君君不归。原以为,离愁别恨总有期,盼只盼,牛郎织女鹊桥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