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连说了许多，蔡方李文虎认真听完，常进话毕，待李文虎和蔡方离开，才对剩下人道：“事不宜迟，都随我先进疠所查看病人情状。”
县衙。
他看着三个年轻人的背影，嘴上轻斥，隐隐地，心里却油然而生一股骄傲与欣慰来。
林丹青皱眉：“不出一月就会死……可这样，设立疠所的意义何在？”
常进：“……”
医官们纷纷称是。
“来了。”
蔡方一指身后，远处，大片大片荒地在灰蒙天空下死寂一片。
“没有疠所了。”蔡方苦笑，“苏南救不了这些人，医行的大夫最先染了疫病，全死光了，其实来这里治病的人心里清楚，根本没什么救药，只是在这里等死。我们也知道救不了他们，不过是让他们在临终之前，有个栖身之所，让他们家人有所希望。”
李文虎心中暗急，将苏南疫病一开始就说得如此严重，万一使这群医官心生退意，呆不了几日就回去了怎么办？
这是翰林医官院中最年轻的三位医官，也是医术最好的三位医官。
有此仁心，医德配得上医术，翰林医官院将来不愁光明。
常进看着陆曈、林丹青和纪珣三人，道：“你们三人，不必进去了。”
他说得悲戚，没注意到身边李文虎拚命对他使眼色。
陆曈也要往里走，被常进拦在面前。
“哎——”常进还未唤住林丹青，陆曈已走到面前，对他颔首，“医正，我进去了。”
知县大人走后，得知真相的民众群情激愤，一面哭嚎官府也不管百姓死活了，有人在其中搅动闹事，趁着打砸县衙时浑水摸鱼搬走县衙值钱东西，诚然，如今钱在苏南也不好使了，疫病总是平等，不分贵贱。
疠所里传来医官们的催促，常进应了一声，撩起棉袍，匆匆跨进庙门。
她扬头，“别打扰我的晋升之路。”一脚踏入疠所大门。
“疫病来势汹汹，苏南比我想的情势更加凶险，眼下疠所病气最重，你们暂且不要进来。”
这三人医术皆是盛京、或许说整个梁朝数一数二，还这样的年轻，他们这些半老头子来之前便做好准备，却不愿见年轻人去赴险。
林丹青：“为何？”
“医正这是瞧不起谁呢？况且我出门前，还特意带上了一本我家老祖宗曾流传来的《治瘟论》，我们老林家，对治疫再有经验不过。回头到了盛京人问起来，你们在疠所尽心尽力，反衬得我们贪生怕死，说出去像话吗？”
常进无言。
常进一噎。
“医正，你还没老，怎么就糊涂了？”林丹青匪夷所思开口，“我们连病人都没瞧见，无法亲自辩症，如何研製新方？自己编造么？”
“那是刑场。”他说，“有大片空地。此庙挨着刑场，每日新进来的病者，至多撑不过一月就会死，死了，就拉到刑场烧了，这些日子烧不过来，就拉到刑场埋掉。这样处理最方便。”
“疠所病人所用被褥需全部蒸煮，消点苍术除恶气……”
未病的人出不去，同得病的人在一起，迟早也是个死。苏南所有人都已绝望，然而今日这群盛京来的医官，却似绝望中陡然出现
他看向纪珣。
医正道：“如今正直严冬，疫病关键之处，必须在明年春日前控制病情蔓延，否则……”
纪珣对他一拱手，微微点头，也紧随而后。
名为疠所，倒不如说是另一种义庄。
……
否则，苏南会变成一座死城。
“你们三人就在蔡方安排的处所研製避瘟新方，不要踏入此地。”
他看向蔡方：“将病者与其他人隔开是对的，只是此地住处简陋，风寒也无法遮蔽，你们人手又太少，只能先暂且将着此地。但从今日起，我们会熬製汤药给疠所病人，同时製作药囊，给苏南剩余未染疫之人防备。”
常进亦有私心。
原先还算气派的县衙如今空空荡荡，宛如被人洗劫一空，连椅子都只剩两把，一眼看起来，家徒四壁，十分凄惨。
总归话是白说了。
平州刺史派兵过来一趟，却不是为了救济，而是封城门，不许疫地之人出城离开。
毕竟上一个过来信誓旦旦要治蝗的官员，连半月都没待满就打道回府。
常进颔首，心中已对苏南如今境况有了底，翰林医官院收到的信件里写得并不清楚，情势比他们想的更严峻。
寒风刺骨，风把破了个洞的窗户吹得“劈啪”乱扇，李文虎伸手关了窗，在桌前坐了下来。
径自而入。
他痛苦开口：“苏南每日要死很多人，这两日已死了上百人，尸体摆在外头，恐疫病蔓延，可县衙这十来人根本烧不完尸体。”
“医书云：瘟疫始于大雪、发于冬至、生于小寒、长于大寒、盛于立春、弱于雨水、衰于惊蛰。”